寒風卷來桑干河的水腥氣,混著戰場上未熄的松脂煙,在譙樓檐角凝成冰凌。
朔風卷過飛狐峪千仞絕壁,陸昭的幽州突騎與花木蘭的鷹騎結成“雙龍出水陣”。
雪花撲打在狄青的青銅饕餮面具上,將獠牙紋路凍成冰雕。
他望著雪幕中若隱若現的冶鐵爐煙,忽然攥緊手中《尉繚子》殘卷——這是三日前從鮮卑巫醫尸體上搜出的漢籍,書頁間還夾著半片帶血的犁鏵。
“放鷹!”
花木蘭振臂間,海東青撕裂雪幕沖天而起。
這遼東神禽爪間系著磁州窯燒制的司南魚,遇鐵器則首尾輕顫如活物。
陸昭的玉玨忽然在懷中發燙,玉面霍去病征匈奴的陰刻紋竟滲出朱砂,恍惚間似見漠北沙塵撲面而來。
“報!白登臺舊址三十六座豎爐,鐵水映紅半邊天!”
鷹騎斥候馬蹄濺起血泥。
花木蘭的斷云刀鏗然出鞘:
“慕容部在熔鑄當年李陵降匈奴時折斷的漢劍!”
慕容那顏的殘部退至飲馬灘時,岳飛正焚燒繳獲的帥旗。
火焰舔舐“蒼天已死”四個朱砂大字時,旗面突然現出夾層——褪色的“漢魂永昌”隸書依稀可辨,正是永和年間度遼將軍的筆跡。
火舌卷過之處,旗桿銅箍顯露天干地支刻痕,與陸昭玉玨的裂紋完美契合。
“原來如此...”
岳飛以槍尖挑起燃燒的帥旗,任火星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飛舞,
“霍驃姚的箭,班定遠的筆,太史公的簡——本就是同一種鋒芒!”
狄青突然策馬沖至陣前,手中《孫子兵法》殘卷在風中狂翻:
“看好了!這才是真正的奇正相生!”
他撕下書頁拋向空中,紙片遇鐵水蒸汽竟是特制火絨,瞬間引燃預先埋設的硝石。
慕容殘軍腳下的冰面轟然塌陷,露出二十年前漢軍埋骨坑中的青銅弩機——機關觸動,三千枚淬毒箭矢如蝗蔽日。
趙賁的鐵鉤穿透慕容那顏右肩時,鮮卑大帥的狼牙棒也砸碎了他的鎖骨。
“老朽換你一臂!”
他獨目充血,扯出鉤尖粘連的脊椎骨,
“此骨來自元光年間戰死的并州牧童!”
慕容那顏踉蹌后退,踩碎的甲胄下竟露出漢式長命鎖——正是永初五年被擄邊民的遺物。
“老子這條命是陸將軍從雁門尸堆里刨出來的——今日還了!”
千里外洛陽南宮,那雙枯手攥著的《徙戎論》奏章已裂成竹刺。
血珠順著指縫滴落,在《史記·匈奴列傳》的“夏后氏”三字上濺出梅花痕。
忽然,漆案下的暗格彈開,露出永元年間度遼將軍的密奏:
“鮮卑慕華夏衣冠者眾,宜開榷場以柔遠人?!?
枯手的主人——中常侍張讓的養子張奉——突然慘笑,將帶血的竹簡投入炭盆。
火光中浮現當年場景:少年時的他隨父巡視雁門,親眼見鮮卑孩童用漢話誦讀《孝經》。
灰燼飄落時,窗外傳來宦者的尖聲通報:
“陛下準奏,置護匈奴中郎將!”
張奉的獨眼忽然落淚,血淚墜地竟蝕出霍去病西征路線圖。
他顫抖著撕下官袍內襯,露出脊背上的刺青——度遼營陣亡將士名錄,最末一行赫然是新刻
“趙賁,光和七年歿于陰山”。
陸昭的玉玨在此刻迸射霞光,陰山巖壁上霍去病的陰刻像突然流動起來。
驃騎將軍的虛影拉滿弓弦,箭簇竟是李廣的斷箭頭:
“后來者,接好了!”
光箭離弦的剎那,花木蘭的斷云刀、岳飛的瀝泉槍、狄青的面具齒輪同時共鳴,箭道軌跡竟與《史記·天官書》記載的軒轅星軌重疊。
箭矢貫穿慕容那顏胸膛的瞬間,方圓百里的胡笳突然自鳴。
陣亡將士的兵刃自動立起,在雪地上投下連綿影子——竟是黃帝戰蚩尤時的軍陣圖。
陸昭忽然頓悟,揮劍斬斷玉玨:
“從來沒有什么神跡!”
“碎片映出霍去病少年時的習武身影”,
“你我血脈中本就流淌著華夏三千年的戰魂!”
殘陽將烽燧臺的夯土染成金紅,陸昭的玄氅在朔風中獵獵如戰旗。
他左手持慕容部的狼首金符,右手握霍去病遺留的龍紋玉玨,雙器相擊的脆響穿透云霄。
十二里外的白登臺廢墟突然共鳴,三十六座廢棄豎爐同時噴發鐵水,夜空霎時亮如熔爐。
“漢武皇帝元狩四年,驃騎將軍在此熔匈奴金人鑄犁鏵。”
陸昭的聲音隨鐵水轟鳴震蕩,
“今日我以陰山為砧,以胡漢血為淬,重鑄華夏兵魄!”
花木蘭割掌瀝血于銅樽,血珠墜入桑干河濁浪的剎那,上游冰層轟然炸裂。
三百鷹騎勇士的刀鋒同時出鞘,刃光驚起方圓十里的白毛風,雪粒在空中凝結成霍去病奔襲漠北的路線圖。
陸昭踏著滿地兵戈殘骸登上烽燧,殘破的征衣翻卷如旗。
當他高舉霍去病斷箭時,陰山北麓的積雪突然消融,露出永元年間漢軍埋設的“龍城道”界碑。
碑文在晨光中清晰可辨:
“自此以北,漢胡商旅皆受衛霍庇佑?!?
“看見代郡馬城的夯土嗎?”
他忽然指向東南,
“那土層里混著元狩年間陣亡將士的骨灰?!?
寒風卷來桑干河的霧氣,竟在空中凝成當年李廣行軍路線圖,
“每一寸邊塞,都是華夏兒郎用血寫的《禹貢》!”
花木蘭仰頭飲盡血酒,摔樽為號:
“凡背此盟者——”
“天地共戮!”
胡漢語系的怒吼震落烽燧檐角的千年冰錐。
狄青的青銅面具在此刻徹底碎裂,露出太學時被刺的“非攻”黥印。
他忽然以指蘸血,在巖壁勾畫墨家機關紋:
“兼愛?非攻?請看此物!”
紋路竟與霍去病墓前的石雕陣法呼應,整座陰山地脈開始震顫。
旭日初升時,幸存的胡漢勇士在尸山血海中相扶而起。
花木蘭將匈奴金箭與漢劍共同投入熔爐,鐵水凝成九尊巨鼎:
“此鼎不鑄帝王名,只銘戰死者生辰!”
狄青以斷槍在鼎身刻下首行銘文:
“漁陽陳氏子,元嘉三年生,永壽元年歿于云中?!?
千里外南宮深處,那雙枯手終是松開了《徙戎論》。
血沫在竹簡上暈開,恰染紅太史公那句:
“匈奴,夏后氏之苗裔也?!?
窗隙透入的晨光照在漆案上,未干的墨跡寫就新奏:
“請置護匈奴中郎將,以安北疆。”
陸昭立于鼎耳最高處,殘破的征衣在朔風中如戰旗翻卷。
他忽然轉身直面虛無,目光穿透時空望向千年后的讀者:
“看見那尊青銅戈上的饕餮紋了嗎?那是商王武丁討伐鬼方時,某個無名匠人用敵酋骨灰燒制的釉彩?!?
“摸到霍去病墓前石馬的裂痕了嗎?那是我麾下鷹騎猛士臨終前,用斷矛刻下的最后一筆陣圖?!?
“聽見岳武穆滿江紅里的馬蹄聲了嗎?那韻律源自漢家陌刀隊踏破匈奴王庭時的戰鼓節拍!”
他忽然高舉霍去病的斷箭,箭簇在朝陽中折射出璀璨光譜:
“霍驃姚的箭不曾消亡,它化作了衛青的軍令、班超的使節杖、李太白的劍氣!”
“岳武穆的槍不曾折斷,它變形成戚繼光的狼筅、鄧世昌的艦炮、楊靖宇的草鞋!”
“今日我等以血鑄道,不為青史留名,只為證明——”
雪原突然升起無數螢火,竟是陣亡將士甲胄中的磷粉自燃。
陸昭的身影在綠焰中宛若神祇:
“漢魂從未死去!它只是化作春雨,浸入每寸山河;”
“變成星火,藏于匹夫之志;”
“終將在這片土地上——”
最后的宣言與初升的朝陽同時炸裂,照亮陰山北麓新犁破土的軌跡:
“萬世重光!”
雪原上的螢火漸次熄滅,陰山北麓的新犁已破開凍土。
當第一株麥苗鉆出雪地時,幸存的戰士聽見了云中郡的晨鐘——那鐘律竟與霍去病墓前的石馬嘶鳴同調。
陸昭的身影在曙光中淡去,唯余《漢書》翻動的沙沙聲在歷史長卷上回響:
“漢胡共擊之,遂破慕容于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