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黃秠的呼喊叱罵聲中，被打蒙了的廂軍隊伍總算是回過神了。

然而兵敗如山倒，頹勢止不住。

他們身處狹窄的山間小路，側翼是八字軍的山寨正門。

里面箭雨如蝗，一輪完了又一輪，不斷有廂軍士兵中箭倒地，射的他們頭都抬不起來。

后面還有山公將軍和兀術大王的追兵，人數也不少，各自五千山匪，加起來也有一萬人了，把后路堵得結結實實。

只能按照黃杯的指令，往前沖，從U型山道的另一側沖出去!

黃秠跑的最快，揚起馬鞭，幾乎把馬屁股給打腫了，結果他跑的最快，碰見陷馬坑也是最先掉下去。

馬蹄剛剛踩上一片松軟的土路，一條截斷了路面的陷馬坑把他的戰馬陷進去了，馬兒嘶鳴著下墜。

等到黃秠回過神，坐下的戰馬已經被陷馬坑里削尖的竹刺捅成了馬蜂窩，兀自在坑里流血呻吟。

無法動彈，徹底廢了。

若不是竹刺不夠長，掉下去的黃杯也難于幸免。

僥幸撿回一命，從陷馬坑里爬出來，滿身塵土，幞頭歪歪扭扭的掛在脖子里，狼狽不已，哪還有半分招安使的威風?

人還沒有站定，慌忙往前跑。

因為后面跟來的騎兵剎不住馬，也掉進陷馬坑里了，廂軍總共也沒多少戰馬，全折在里面了。

馬兒把陷馬坑填平，后面的廂軍士卒踩踏戰馬和同僚，也不管他們有沒有死，只顧逃命。

二兩禁軍，名不虛傳。

山公將軍和兀術大王滿臉興奮的追著他們大喊：“兀那賊官，還往哪里跑，今兒個就把你的鳥頭割下來踢上一踢!”

匪眾聲勢驚人，黃秠都不敢相信自己上次是怎么把他們打敗的，一度懷疑那是詐敗。

身邊的副指揮使方存壽薅住黃秠的衣袖，

邊跑邊焦急的大喊：“走啊大人，賊勢兇猛，先避一避再說。”

假如守將經驗豐富，陷馬坑通常絕不會單獨出現，有蜂窩狀的小坑，有整排的大坑。

前后必定撒鐵蒺藜，若是占據地理優勢，配合滾木、落石、沸水和弓箭，足以給敵人造成更大的殺傷。

很不幸，廂軍就碰見了這樣的戰術。

副指揮使方存壽領著黃杯跑了沒多遠，山道和旁邊山坡的地勢差距愈發明顯，黃秠聽見咚咚的悶響，抬頭一看，幾乎心肝碎裂。

石頭和檑木滾滾而下。

“快跑，別停!”

方存壽拖著發呆的黃，把黃拖了個趔趄，兩人連滾帶爬的沖出去，險之又險的避過。

回頭再看，跟他們一起逃出來的士卒只剩小一干，其余大半廂軍，全都被檑木滾石隔斷了。

這些被困的廂軍前無通路，后無歸途，讓上萬名山匪堵住，砍瓜切菜似的亂殺，漫山遍野的慘叫哀嚎。

“怎會一敗至此啊····”

黃秠萬萬沒想到，兩天前還能大敗山匪的廂軍，就這樣讓山匪給包餃子了，既心痛又恍惚。

這會子工夫，殺紅眼的山匪越過堵塞道路的檑木滾石，尋摸著擒賊要擒王，朝他來了。

黃杯只能接著跑，領著丟盔棄甲的殘兵跑了幾里地，前方馬蹄隆隆，沙塵彌漫，黃心想完了!

包餃子包到這個份上，除了束手待斃，沒有任何辦法了，包括副指揮使方存壽在內的殘兵敗將，全都一臉沮喪，也懶的再跑了。

結果來的不是山匪。

鮮紅的赤心旗高高飄揚，50多個騎兵領著兩千人的隊伍，從他們身邊穿過，跟追趕的山匪廝殺。

落在最后面的是一位騎著黢黑駿馬的陌生將官。

身穿亮銀鎖子甲，手持長槊，勒住馬韁，那黑馬神俊非凡，揚起前蹄嘶鳴，把黃秠和方存壽都驚退了幾步。

緊接著那將官把長槊插到地上，翻身下馬。

朝狼狽呆滯的黃秠走來，拱手參拜說：“八字軍牧監監正張晉救援來遲，罪該萬死!”

“你就是張晉?”

張晉摘了頭盔夾在腋下，用同樣疑惑的目光打量黃秠：“怎么了大人，見過我嗎?”

黃秠愕然搖頭。

這時才想起自己是來干嘛的，捉拿的就是張晉，可他萬萬沒想到，他要捉的那個馬夫，趕來救他了!

廂軍副指揮使方存壽還有幾分理智，急忙上來問：“八字軍到底怎么回事，山寨里為何都是山匪?”

他握住黃秠和方存壽的腕子，往空余的戰馬上拖：“此地不是閑談之地，先隨我來!”

上馬跟著張晉往回奔。

漸漸遠離了戰場，也不知是走遠了還是交戰停下了，后方的廝殺聲消失的無影無蹤。

等到他們在山里繞了幾個彎兒，來到一處蔭蔽的山坳。

山坳里有新扎的營帳，跳虎、趙仙瑯，以及幾位義軍都頭，全都在那里安歇。

看上去似乎是個臨時避難所。

張晉到這里才回答了之前的問題：“說來慚愧，王都統前些日子帶兵奔襲完顏宗望，準備第二次營救官家，山寨里只剩老弱殘兵，突然碰見兩萬多山匪，抵擋不住，讓他們把山寨占了。”

“竟是這樣?”

黃秠和方存壽愕然對視，覺得難以置信，他們上次打跑了的山公將軍和兀術大王，竟然回頭把八字軍打敗了。

“這···…你們是王彥的兵，王彥師從種師道，兵法韜略無一不精，怎么讓山匪鉆了空子?”

原本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因為這場莫名其妙的敗仗，把他們連到一起了，黃居然為八字軍鳴不平。

想想也是好笑。

張晉能說什么，只能滿臉慚愧的拱手告罪：“都是卑職的錯，卑職只是一馬夫，當不起守衛山寨的重任，招安使大人若要責罰，就責罰卑職一人吧。”

剛剛救了黃秠，黃秠怎么能責罰他?

回頭看看遠處的山寨，跺腳又搖頭。

出師不利，兵馬折損大半，這樣回武安縣是不行的，太丟臉，黃秠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八字軍。

“王彥帶走了多少兵馬，什么時候回來?”

張晉掰著手指頭算了算：“少則半月，若是把官家救出來，說不定就不回來了，總之說不準。”

“那你打算怎么辦，難道就把山寨讓給山匪了，怎么也要搶回來啊。”事到如今，給娘家舅出氣已經不重要了。

最重要的是挽回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