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秠咝的吸了口涼氣。

起身在衙門大廳里來回踱步：“舅父，這話可不能亂說，八字軍雖然也駐扎在太行山，但他們一向忠君為國。”

“上次營救官家，在劉家營跟完顏?zhàn)谕髴?zhàn)一場，死傷近千人，雖然沒有成功，但也打下了赫赫美名。”

“河北河?xùn)|一帶廣為流傳，提起八字軍，都要叫聲好的，你卻說他們搶了你家錢糧馬匹，這……”

說出去恐怕沒人信。

周瑾篤定是八字軍干的：“不是他們又能是誰，他們?yōu)楹蚊赡槪€有，說了不怕你笑話，這太行山的山匪，該孝敬的都孝敬了，沒理由還來搶我家田產(chǎn)!”

黃秠皺眉道：“那張晉何許人也，那晚你們究竟說了什么，是不是招惹他引來了報(bào)復(fù)?”

說起張晉，周瑾?dú)獾闹迸拇笸龋骸拔覜]啊，我沒得罪他，他都亮明身份了，我干嘛得罪他，那賊潑才一看就是精明人，不好糊弄，我就差把他當(dāng)爺爺供起來了，還要我怎樣?”

“他亮明身份來找你，必有所求，怎么跟你說的?”

“他是八字軍牧監(jiān)監(jiān)正，說軍中缺馬，跟我討要戰(zhàn)馬，我說我沒有啊，給你50頭羊，幾匹老馬，幾頭驢行不行··…”

黃秠自小在武安縣長大，舅老爺家住過幾年，他們的家底，黃秠是知道的，打斷他問道：“當(dāng)真沒有嗎?”

“我……”

周瑾不想說，但又不得不說：“有是有，但那些馬兒是我訓(xùn)練民兵用的，如今兵荒馬亂，我這一大家子人，也得有點(diǎn)自保之力不是?”

“所以你就沒給，但讓人家瞧出來了?”

“我客客氣氣的婉拒了，沒讓那潑才知道，那潑才突然說要住一晚，我看天晚了，就同意了……”

“那就是看出來了，不然何以突然借宿，你也說了，那是個(gè)精明人，我看那張晉當(dāng)時(shí)就打算好了要搶劫。”

周瑾抄起茶碗，哐啷擲到地上，氣憤地罵道：

“賊殺才，這哪是義軍，比山匪還狠啊，早知如此，家門都不該讓他進(jìn)!”

黃秠的父親是黃潛善，在康王身邊當(dāng)幕僚，如今正在籌備南渡，偶爾跟家里通信，黃秠也能知道一點(diǎn)朝中大事。

所以黃秠的眼界還是長遠(yuǎn)一點(diǎn)的。

聽了舅父的辯解，語重心長的勸道：“既然知道那張晉不好糊弄，分給他一半不就行了，你就住在太行山腳下。

八字軍也在這里，分他戰(zhàn)馬，也算是保自己平安，就不用給山匪上供了。”

“再者，那張晉索要戰(zhàn)馬，是給王彥要的，王彥是種師道大將軍的門生，分到河北招撫使張所的帳下，寸功未立，直接提拔成都統(tǒng)制了。

背后必然有種師道的授意，這王彥也可以，自創(chuàng)八字軍，在河北打出了名氣，你跟他們較什么勁?”

一席話把周瑾說的滿面通紅，急頭白臉的回道：“外甥你怎么胳膊肘子往外拐啊!”

面色不虞的黃輕輕用指關(guān)節(jié)叩擊桌面：“舅父你還沒聽明白嗎，張晉不算什么，問題是王彥背后的種師道。”

“種家軍一百年多來素有美名，為我宋人所愛戴，種世衡、種詁、種諤、種診、種誼、種樸、種師道、種師中幾乎都是我朝名將。”

“康王即將登基，需要種家軍的支持，這個(gè)節(jié)骨眼上，跟種家的門生王彥過不去，于康王無益!”

話說到這個(gè)地步，他們以為黃秠不會(huì)再管了。

沒想到黃秠還顧念著這點(diǎn)情分，嘆氣道：

“來都來了，這口氣肯定替你出了，王彥不好得罪，但那張晉不過是軍中一馬夫，我親自去討要，王彥怎么也要給我個(gè)薄面，要來了交給你，是打是殺，你來定奪。”

周瑾滿臉喜色：“一切聽?wèi){大人安排。”

商議已定。

黃秠帶來的八千廂軍，在武安縣城外駐扎。

糧草沒有多帶，打定了主意要吃陶縣令一波。

陶縣令是靠周家的蔭蔽上位的，被吃的心甘情愿，只是提醒黃秠，若是半個(gè)月戰(zhàn)事不定，他也供給不起。

所以黃秠沒有多耽，全軍休整一天，來武安縣的第三天就開赴太行山，直奔八字軍山寨。

說起廂軍，其實(shí)只是大宋官軍里的次等貨，薪俸只有禁軍的一半，常年在地方上從事雜役勞作。

軍隊(duì)素質(zhì)參差不齊，如果有優(yōu)秀的，發(fā)現(xiàn)了就會(huì)調(diào)往禁軍，留下來的沒什么戰(zhàn)斗力。

用老百姓的話說，二兩禁軍而已。

可是大宋的禁軍在跟金兵的戰(zhàn)斗中也沒有表現(xiàn)出多好的素質(zhì)，廂軍連禁軍的一半都不如，也不知上次是怎么打敗山匪的。

上了山。

招安使黃秠騎著高頭大馬，走在軍隊(duì)前列，后面騎兵不多，八千士卒基本都是步兵。

“報(bào)!”

前方打探軍情的探馬飛奔回來，攔住黃秠的馬匹，下馬回身指向不遠(yuǎn)處的八字軍山寨。

“大人，前方十里就是王彥所部，營地嚴(yán)防死守，赤心旗高揚(yáng)，從山坡上窺探，葫蘆谷內(nèi)大約有三萬人馬，本寨大約八千，全部兵力將近四萬。”

“四萬?”

“不錯(cuò)!”

聽了探馬的匯報(bào)，不禁陷入沉思，王彥來太行山只有一萬兵馬，上次營救官家損兵折將，怎么突然變成四萬了?

雖然心中迷惑，但是黃秠并沒有當(dāng)回事，甚至沒有刻意整頓兵馬，落在后面的廂軍就像上山游玩似的，走的稀稀拉拉。

到了山寨前方，黃秠揮揮手，身邊親兵大喊：“慈州招安使黃秠蒞臨，速速出來迎接!”

這親兵嗓門挺大，漫山遍野的回聲。

可是八字軍山寨里沒有任何動(dòng)靜。

門前擺放了篦籬笆，削尖的竹刺正對著他們，后面站了三排弓馬手，膽敢靠近，頭排立刻拉弓上弦。

黃秠皺起了眉頭，這怎么回事，王彥呢?

打個(gè)手勢，身邊的親兵又喊一遍，黃秠確信整個(gè)山寨都能聽到，但就是沒人出來迎接。

正要喊第三遍，山寨后方和葫蘆谷山坡上射來漫天箭雨。

又尖又細(xì)的破甲箭在天空中劃出亮銀色的光弧。

咻咻飛來。

電石火光之間，把處于凹陷地帶的廂軍射了個(gè)措手不及，人仰馬翻，塵土飛濺，遍地鮮血。

哀嚎聲，驚叫聲，軍令聲混成一團(tuán)，八千人的廂軍隊(duì)伍霎時(shí)間亂套了。

又聽一聲炮響。

葫蘆谷的柵欄門打開。

山公將軍和兀術(shù)大王騎著戰(zhàn)馬，從山谷里沖出，各帶兩百騎兵和五千人的山匪精兵，吼叫著從后面殺來。

明明上次吃了敗仗，這次居然軍容整齊，聲勢不凡!

山寨外面是U型彎道，正門不開，箭雨不停，后面是葫蘆谷，山匪在后面堵截，急的黃秠嘶聲大罵：“愣著干什么，走，快走，從前面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