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風？要去多久呀？”佟震一邊往桌子上擺碗筷，一邊好奇地問道。

“不一定……至少兩個月吧！”佟瞳回答。

“是要去全國各地的餐廳，見不同的廚師嗎？”邵平把一大鍋蓮藕排骨湯放在桌子中間。

“不是……主要是去一些三四線城市，一些有特色飲食的地方，逛逛菜市場，看看當地人到底吃些什么……”

“你們不是開高級餐廳的嗎？怎么還要去小城市逛菜市場？”佟震還是不太明白。

“高手在民間！對吧！”邵平接過話，一副石破天機的得意。

“嗯！差不多就是阿姨說的這個意思！”佟瞳笑著沖邵平舉了舉大拇指。

“你這快仨月沒回來……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明天又要出差！”邵平看了看佟瞳，又看了看佟震，在心里又嘆了口氣。“那你過年回來么？還是就在外邊過了啊？”

“看看采風順利不順利吧。”佟瞳發現，自己完全算露了春節馬上到了；轉念一想，如果能趕上有特色的年夜飯，對白瑞來說也是非常大的收獲。

“你們這個工作也太累了！自己干餐廳，結果食無定時，還不如……”佟震又想說還不如在學校給她找一個朝九晚五的工作，邵平趕緊杵了她一下。

“工作這事，自己高興就行！”邵平笑著說，“不過，你以后還是常回來，家離你餐廳也不太遠。回家我做點有營養的給你補補……”

佟瞳點了點頭，開始埋頭吃飯；其實，她心里很想跟佟震親近一點。方鑫的離開除了帶給她很多悲傷和失落，也帶給她很大震動——生命無常，珍惜眼前。可是人就是一個矛盾體，自己心里想的和實際行動總難達成一致。

不管自己心里怎么下決心——下一句話就拍著老爸的肩膀說：“爸，有時間帶阿姨去我們餐廳吃個飯啊！給我捧捧場！”

“爸，您這毛衣顏色暗了，咱得艷起來，正當年！”

“爸，您是不是該和阿姨去旅旅游了？”

“爸，我想吃炸醬面！”

……

可每次她抬起眼睛，看著老爸的時候，這些話總是在嗓子眼卡住，說不出口。前兩天，她也給母親邱藝打了一個電話，電話接通后，除了“媽，您最近身體還好吧？”之外，好像什么話題都沒有。佟瞳算了算，自己也有快兩年沒見過邱藝了，上次見還是邱藝來BJ做學術交流，兩個人一起吃了兩頓飯。邱藝總覺得自己欠佟瞳太多，每次都會給她帶很多禮物。佟瞳其實對邱藝沒什么埋怨，只是相處的時候，熟悉程度比佟震還要不熟，更不要提像普通母女那樣手挽手逛街。兩個人聊天就像是領導和新來的年輕員工，官方的工作生活匯報，有距離的關切和鼓勵。自從奶奶離開之后，佟瞳總覺得親情離自己越來越遠，之前或許是因為多年來習慣了和父母的相處方式，沒覺得有什么大問題；但再次面對生命的終結，她突然很想珍惜親情，只是不知改從何入手。

第二天，佟瞳和佟震、邵平一起吃了早飯；佟瞳本想自己打車去機場，但邵平堅持要和佟震一起開車送她。一路上，邵平一直在和佟瞳聊他們的行程，佟瞳說他們會先去呼和浩特，他們想走西北到西南，到廣東再走江浙轉回來。佟震一路瞇著眼睛聽著這娘兒倆聊天，又開心又羨慕——開心是因為能知道很多女兒的事情，羨慕是因為看著邵平能像朋友一樣和佟瞳相處，跟自己反而那么見外。

“我也真的服了你了！我一個勁兒問，你倒是一塊兒聊啊！”邵平看著佟瞳的背影走遠了，轉過身哭笑不得地看著佟震，“你們倆，總得有一個人放下架子吧？我看得出來，佟瞳這次挺想和你多聊聊的，你看她剛才說話，一直都在給你遞話茬兒……你在學校跟學生那侃侃而談的勁兒哪兒去了？一見閨女就癟了！”

“我這不看你倆聊的挺熱乎，我怕一插嘴，她又別扭，不說了……”

“她愿意跟我聊，因為我不是她親媽，她拿我當朋友，沒壓力。”兩個人邊說，邊回到了車上，“你們倆，每次說個話都琢磨半天。”

“我就是不太了解這個閨女，以前老太太在，我還能跟老太太打聽她的事……”佟震搖頭嘆氣道，“現在，我也是怕那句話說錯了，她心里不高興。”

“你說你們倆也沒什么具體矛盾，也說不出心結在哪兒。這么多年了，我真是使不上勁！”

“我就覺得她心里肯定怪我和他媽，離婚早；她一直在老太太那兒，也不怎么愿意搭理我們！”

“我倒不覺得……”邵平沒有孩子，她結婚的時候，佟瞳已經上高中了，他們之間一直像朋友一樣，相處的很舒服，“她如果怨你，一定不會給我好臉兒。可你看，那時候我第一次去你家，她很快就跟我熟了，十幾年了，我們倆關系一直挺好。”

“老太太以前也這么說，可她跟我不親，我又怕我說多了、做多了，她更覺得別扭，以后更少回來了！”佟震一提起閨女，總是先眉開眼笑，再唉聲嘆氣，這些年邵平也習慣了。

“順其自然吧！”邵平拍了拍丈夫，安慰道，“你們倆啊……想的都一樣，就看最后誰先放下面子。”

佟瞳和白瑞在登機口碰面，把行程又捋了一遍，白瑞顯得非常興奮。

“我就說咱開車多好啊！”白瑞語氣十分不甘心，之前寫行程的時候，他就一再要求開車去，但被不愛開車的佟瞳一票否決。

“我不開！要開車，你開全程。”佟瞳白了他一眼，“到了當地，租個車就行了，開車累死了；而且路上不可預測的麻煩太多了。”

“你說的那個‘貝貝勒’羊肉的……周師傅是吧？”白瑞用手指敲著腦袋，想了半天才想起這個名字，“聯系好了嗎？咱們到了呼和浩特，怎么找他？”

“他最大的那家店好像不在市區，在高速入口附近。”

“你看……我說開車吧！”

“別廢話！”佟瞳白了白瑞一眼，這段時間他們之間的關系似乎越來越好了。尤其是一起解決了“鑫意餐”的問題后，終于找到了“搭檔”之間應該有的攜手并進的感覺，而不再是佟瞳憑自己的想法，拉著白瑞向前橫沖直撞。這次，白瑞除了采風學習，還要尋找一些自己一直找不到的好食材。羊肉就是其中的重要的一種，“我那個朋友也沒找到周老板的聯系方式，咱們就自己先去嘗嘗看吧。如果真能達到你的要求，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