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動機

偵查實驗驗證了孟恒與張嵐搶刀過程中誤刺張嵐的可能性，接下來的偵查重點轉為孟恒對張嵐的死究竟是故意還是過失。

張嵐已經死亡，要弄清楚這個問題，只能從現場的一些細節，以及孟恒與張嵐兩人的感情狀況等角度著手。例如，倘若偵查發現張嵐與孟恒之間除了情感糾紛，還有利益糾紛，或者其他糾紛，因愛生恨，那孟恒就很難將自己的行為解釋得那么無辜了。

魏成在批捕時對后續偵查活動提了幾點建議。一是對案件里一些矛盾的細節進行核查。比如，孟恒一開始說張嵐右手拿手機，但是手機上張嵐的指印和掌印都屬于左手。現場證據顯示，張嵐一直在使用受傷的左手，為什么？又比如，孟恒坐下與張嵐搶刀前，究竟發生了什么。二是建議對水果刀的情況重點偵查。三是建議對張嵐和孟恒兩人的情感狀況以及張嵐家人對兩個年輕人的情感糾紛的態度進行深入走訪。四是對張嵐平時的性格和行為特點與孟恒的供述做一個核實。

關于兩人的感情狀況，孟恒的供述得到了其親友以及張嵐親友的證實。他們從大學開始戀愛長跑，2018年之前雖然有時候也鬧分手，但是沒有后來那么嚴重。

張嵐的親友提供了張嵐的情況。和孟恒分手之后，張嵐的情緒和狀態非常不好。張嵐比孟恒晚一年考上凌江大學的博士，核心期刊的論文發表也不順利，影響了博士畢業，導致她一度抑郁。與孟恒的情感羈絆，可能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或許正因為這樣，張嵐才以死相逼，希望能與孟恒復合。

同時，李毅也了解到一些新的情況。關于兩人分手的原因，孟恒始終說是性格不合和家境懸殊，卻從沒有提及在與張嵐分分合合的時間里，他與博士同學高倩文還保持著曖昧的關系。

孟恒與高倩文是同屆博士生，只是高倩文的博士論文沒有完成，因此遲遲沒有畢業。李毅甚至查到了一條孟恒與高倩文于2020年11月在酒店的開房記錄。從2022年起，高倩文經常出入孟恒所在的小區，看樣子她和孟恒的關系不一般。孟恒與張嵐分手或許真的是因為性格不合，但是孟恒另有新歡也是兩人未能一直走下去的重要因素。孟恒會不會因為另有新歡，為了擺脫張嵐而殺人？

李毅循著高倩文這條線了解到，她確實在和孟恒交往，目前兩人已經同居。高倩文見過張嵐的照片。而且，在她和孟恒同居后沒多久，也就是6月底，她還經常在學校圖書館閱覽室見到張嵐。她當時還覺得很尷尬，不過6月底之后，她就再沒有在圖書館見過張嵐，不知道這是不是巧合。

不僅如此，案發當天的下午5點36分，孟恒的手機給高倩文撥過一次電話，時間非常短，撥通后就掛掉了，而且這條通話記錄也被人刪掉。這一線索就像一塊遺失的拼圖，解釋了孟恒為什么會從站立變成側坐。

李毅猜想，張嵐在被孟恒拒絕復合后，沒有馬上拿刀自殺。在這之前，她很有可能還給高倩文打過電話。

高倩文對孟恒的這通電話有印象，她還沒來得及接，電話那頭就掛斷了。她之后撥回去，但是被對方掛斷。她當時也沒有多想，后來才知道孟恒出事了。蹊蹺的是，高倩文回撥給孟恒手機的這通電話記錄也被人刪掉了。李毅趕緊固定了這兩條證據。

除此之外，李毅還在走訪中從孟恒同辦公室的老師鐘亮那里了解到孟恒入職后的一些情況。鐘亮是孟恒上一屆留校任職的師兄，也是張嵐和孟恒的共同好友，平時對孟恒比較照顧。據鐘亮所說，孟恒入職后在學院的崗位安排不是很順利。本來學院院長有意讓孟恒任學院辦公室主任，并且已經與孟恒做過一次溝通。但是不知為何，后來院長不再提起這件事。事后才知，辦公室主任已另有人選。除了這件事，孟恒入職以來在課題申報和課程安排上也屢屢不順。孟恒曾向鐘亮說起此事，懷疑有人在背后搞他。孟恒懷疑，可能是因為他和張嵐的事得罪了張嵐的父親，張父利用自己在高校的人脈，暗地里給他使絆子。鐘亮問他有沒有證據，孟恒拿不出。鐘亮當時還安慰孟恒不要多想。

關于涉案的水果刀，孟恒稱是張嵐帶到現場的，但李毅和同事在對張嵐的閨密鄒樂樂的走訪中了解到，張嵐在鄒樂樂的陪同下整理了孟恒送給她的禮物，并一起打包還給了孟恒。鄒樂樂記得很清楚，那些禮物里面就有那把水果刀。

李毅追問，張嵐當時是否提及過孟恒劈腿的事情。對此，鄒樂樂提供了重要線索。鄒樂樂與張、孟二人也是同學，她研究生畢業后沒有讀博。鄒樂樂見證了兩人從戀愛到分手的全過程。孟恒與高倩文交往的事，是她回學校看望導師時偶然碰見的。鄒樂樂立刻將此事告訴了張嵐，這才有了后來張嵐退還孟恒送的禮物的事。

“退還禮物是什么時候？”李毅問。

鄒樂樂只記得是6月份。幸運的是，她還留著和張嵐的聊天記錄。記錄顯示，6月18日這天大早上，鄒樂樂在學校看見高倩文從孟恒車上下來，兩人舉止親密。隨后，她從共同好友鐘亮那里知道了孟恒與高倩文同居的事。鄒樂樂答應鐘亮不能說是從他這里知道的。隨后，鄒樂樂把孟恒與高倩文交往并已經同居的消息告訴了張嵐。鐘亮當時還提供了一條消息，孟恒的手機鎖屏密碼還是張嵐的生日，因此八卦了一下，認為孟恒心里還是有張嵐的。

張嵐聽到這個消息后，情緒瞬間崩潰。她當時哭著追問鄒樂樂，是不是自己太過分了。如果自己現在去找孟恒，孟恒會不會回心轉意。鄒樂樂趕忙勸她，不要再自欺欺人。

張嵐仍不死心，她和鄒樂樂一起收拾了家里孟恒送她的禮物。第二天上午，也就是6月19日，兩人把打包好的禮物全部快遞給了孟恒，想要刺激孟恒主動聯系她。因為張嵐每將一件禮物放回紙箱前，都和鄒樂樂敘述了禮物的來歷，所以鄒樂樂記得很清楚，其中就有那把水果刀。

孟恒不僅隱瞞了兇器以及同高倩文戀愛等關鍵信息，而且對案發當時打電話給高倩文的事只字不提，再加上他懷疑自己被張嵐父親穿小鞋，說明他已具有作案動機，他的嫌疑越來越大。

孟恒對警察和檢察人員隱瞞的那段時間，很可能就是他的手機撥打高倩文電話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