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劉洋

張穆四人跟著派出所民警的車來到了趙千峰家，車停在門前路邊。原來的路因為之前的勘查被警戒線圍了起來，出入只能從旁邊的地里穿過。趙千峰出事后，來這里的人很多，旁邊地里種的菜也被踩得東倒西歪。因為劉洋和趙千峰的家里人關系不睦，所以趙千峰的喪事在趙千峰父母住的老屋辦。趙千峰的家人不讓劉洋過去。劉洋雖然和趙千峰沒什么感情，但想到這些年受到的委屈，自己一個人在冷冷清清的家里抹眼淚。

下車后，民警為張穆他們指出了趙千峰失足的位置。趙千峰摔下去的地方，還有草木折斷的痕跡。李毅在路邊其他石塊上試探性地踩了踩，還有幾處松動。

進門之后，張穆他們先是安慰了劉洋，接著才進入正題。

“趙千峰說，要送羅勇去坐牢是什么意思？你和趙千峰商量過什么？”張穆問道。

“是趙千山跟你們說的吧？”劉洋擦掉眼淚，冷笑一聲，“他們家早就看我不順眼，什么瞎話都編得出來。他們是不是還說，趙千峰的死是因為我搞了破壞？”

接著，她又輕蔑地呸了一聲：“他們不就是想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嗎？”

“你的意思是，趙千山在說謊，所以羅勇也不是趙千峰讓你叫去家里的？”

“這么扯的事情，你們也信？趙千山他們一家就是不想我好，不想我分到趙千峰的錢。”

李毅幾人互相看了看，沒有說話。案件當事人趙千峰已死，現在死無對證。

就在幾人沉默之際，魏成看著劉洋突然問道：“假苦瓜是什么意思？”

“你說什么？”劉洋不解。

“在你和羅勇的聊天記錄里，你不止一次稱呼羅勇假苦瓜。特別是在案發前的1月29日，你給他發了這三個字，時間恰好在羅勇所說的在集市外看見你給他打手勢之后。為什么給他發這三個字？”

劉洋戒備地看了魏成一眼，回道：“假苦瓜是我給羅勇的綽號。”

“為什么要叫假苦瓜？”

“這很重要嗎？”劉洋不耐煩地打斷他。

“對，很重要。”魏成嚴肅道。

劉洋眼神躲閃，見躲不過去，只好說：“假苦瓜，就是羅漢果嘛。在遇到羅勇之前，我的日子過得很苦；遇到他之后，我的生活才有了甜。所以，我叫他假苦瓜。難道起綽號也有問題嗎？”

“這么說，假苦瓜是你對羅勇的昵稱。”

“可以這么說吧。”

“至少是帶著愛意和感情的愛稱，是帶有明顯示好的稱呼，我可以這么理解嗎？”

“你要這么想，我也沒辦法。”

“我記得你說過，你主動聯系羅勇，是為了穩住他。在1月29日之前，羅勇沒有主動給你發過信息。在1月29日前的一周時間里，都是你主動聯系羅勇的。那么，究竟是羅勇在糾纏你，還是你在繼續糾纏羅勇？”

“我沒有糾纏他！”

“既然你決心要和他分手，為什么要用假苦瓜這樣對于你們倆來說具有特別意義、明顯帶有示好的稱呼？你不覺得這已經超過你所說的穩住羅勇需要的限度嗎？這難道不是你對羅勇的挑逗？”

“我沒有挑逗他！”劉洋高聲嚷道。

“之前你口口聲聲說自己和羅勇沒有聯系，后來又說是為了穩住羅勇才跟他聯系。究竟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為什么要說謊，你基于什么心態給他發了這三個字？”

劉洋沉默著，沒有回應。

“你知道趙千峰在1月29日下午給羅勇打過電話嗎？”魏成繼續問道。

從劉洋聽見這話的反應看，她應該知道趙千峰聯系過羅勇的事。

“趙千峰為什么要給羅勇打電話？想必這個問題你肯定和趙千峰對質過了。”

見劉洋依然不說話，魏成繼續問道：“羅勇29號當天沒有去，是因為趙千峰這通電話吧？趙千山說的真的是空穴來風？”

劉洋長嘆了一口氣，片刻之后，她的態度發生了轉變，說道：“趙千山沒有說謊，我確實給羅勇發了曖昧短信。我不只是為了穩住他，也確實挑逗羅勇了，但這是趙千峰讓我做的。你們說的不錯，就是趙千峰讓我把羅勇叫來家里的。”

和李毅對視了一眼后，張穆問道：“趙千峰為什么這么做？”

“趙千峰可不像你們看到的那么老實，我也看錯他了。他這個人軟弱、陰險，不相信我和羅勇已經一刀兩斷，非要讓我證明給他看。你們說，我能怎么證明，剖開心給他看嗎？”劉洋的聲音變得十分尖銳刺耳，“無論我怎么解釋，趙千峰都不聽，我問他，究竟想讓我怎么做？趙千峰說，羅勇口口聲聲說為了我，連命都可以不要。既然如此，那就試試羅勇是不是真的敢不要命。”

“怎么試？”李毅追問。

“趙千峰讓我和羅勇聯系，就說我還是想和他一起過日子，但是趙千峰不讓我走，讓他到家里來接我。這樣趙千峰就可以趁機反咬羅勇殺人，送羅勇去坐牢。只有這樣，羅勇才能從我們生活中消失；也只有這樣，他才肯相信我已經放下羅勇，想安心和他過日子。”劉洋回道。

“我也沒有想到，趙千峰原來心地這么惡毒！他自己也知道我討厭他窩囊的性格。他這次就是憋了一口氣，想著如果羅勇不來，就證明羅勇也是個懦夫，根本不值得我惦記。如果羅勇敢來，他就送羅勇進監獄。”劉洋不滿地瞪了魏成一眼，“事情就是這樣，還有別的問題嗎，檢察官？”

“為什么給羅勇打那個12的手勢？”見劉洋終于松口，張穆接著問。

“我不知道羅勇為什么那么說，我沒有給他打過什么手勢。”劉洋不耐煩地否認，“幾位，我只是按照趙千峰的意思和羅勇聯系，讓羅勇來接我，我也沒想到那天羅勇會帶著斧頭找上門報復。這都是趙千峰做的孽，人也是趙千峰招來的。我只是讓羅勇來接我，這不犯法吧？”

“1月31日，羅勇究竟有沒有拿斧頭砍你？”

“他砍了。”劉洋一改之前的說法。

“具體講講怎么回事？”

“趙千峰和我說的是，讓羅勇29號來找我，但是羅勇29號那天沒來，所以我覺得很奇怪。沒想到31號那天，羅勇一見到我，就要砍我。我當時很害怕，忙往家里跑，然后就被羅勇砍到了。后來我跑進屋里，趙千峰和羅勇打起來了。我當時怎么也想不明白，羅勇為什么要這么做，后來我才想通了，肯定是趙千峰從中作梗。我后來和趙千峰對質，他也承認了，是他將我倆把羅勇騙來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告訴了羅勇。所以，羅勇才過來報復我。”

張穆氣不打一處來：“那你為什么之前說不記得了？”

“我害怕羅勇報復我，所以不敢說他砍了我。我也恨趙千峰算計我、出賣我，我不想讓趙千峰得逞，所以就說不記得羅勇砍我的事了。”劉洋哭著說道，“羅勇犯了事，我肯定不可能跟他過了，我只有找趙千峰過日子，所以我才沒和你們說趙千峰讓我把羅勇騙來的事。”

“你是什么時候知道趙千峰出賣你的？”李毅問道。

“31號當天，我就知道了。我跟趙千峰說好的是，讓羅勇29號來家里接我，但是羅勇當天沒來。我當時就很奇怪，但趙千峰卻像沒事人一樣。到了31號，羅勇看見我就要砍死我，我就知道肯定是趙千峰把我給賣了。”

“你和趙千峰對質是什么時候？”

“我們從派出所回來就對質過了，他也承認了，是他出賣了我，所以羅勇才找上門。”劉洋頭扭到一邊，擦了擦眼淚，“趙千峰說，他都是因為愛我才這樣做的。”

魏成幾人聽完，相視無言。

趙千山的證言和劉洋的解釋，讓該案中一些不合常理的地方得到了合理解釋。例如，劉洋和羅勇兩人刪除了聊天記錄，劉洋反常地主動和羅勇聯系，以及魏成之前發現的趙千峰案發當晚似乎對羅勇的到來有所準備。從這些情況看，劉洋的說法站得住腳。加上趙千山提供的證言，可以判斷劉洋總體上沒有撒謊，但是案件仍然有一些說不通的地方。

“2022年2月8日之后，趙千峰受過傷嗎？”魏成再次問起這個問題。

劉洋發現，魏成此時正非常嚴厲地盯著她，讓她有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劉洋避開他的眼神，搖了搖頭。

“趙千山說，當天你和趙千峰吵了架，你還打了趙千峰的舊傷口，導致趙千峰重新去醫院縫了針？”

劉洋不自然地點頭：“是……是有這事，我當時也是在氣頭上，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