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久九六/著

楔子：

寂靜的深夜時分，路燈有氣無力的亮著慘白色的光，一棟普通的居民樓外突兀的響起某個人的低聲自語，但轉瞬又重新回歸了沉寂。不久后那棟居民樓的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停在了三樓的位置。

一個男人站在三樓的門口，左手似乎舉著什么東西，閃爍著淡淡的熒光。男人對著左手說了些什么，輕笑著舉手敲門。房門剛打開一條縫隙，男人便不顧房內傳來的質問，肩部發力擠進房間里揮舞著右手里握著的東西，兇狠的刺向房間里的人。

銀色的月光透過窗戶，照射在一片混亂的房間中。

幾分鐘后，男人氣喘吁吁的站在房間中央，某種粘稠的液體順著右手緩慢的滴在地上，像鐘表的滴答聲，在悄然無聲的房間里格外刺耳。

一：直播

昨天深夜，就讀于H大的陳新豪如往常一樣又失眠了。他煩躁的從床上打開筆記本電腦，準備看會視頻直播消磨時間。

“睡不著了？”

室友冷不防的出聲讓陳新豪嚇了一跳，他沒想到還有人沒睡。

“嗯……等會再睡吧。”陳新豪敷衍著答應一聲，把煙點燃。

“新豪，給你看看這個直播。”

暗紅色的火光隨著陳新豪的呼吸忽明忽暗。陳新豪點開室友發給他的網址鏈接，嚇得他差點沒夾住手指中的煙。

全程直播教你如何殺人。

陳新豪將信將疑的進入直播間，正巧趕上直播正對著攝像頭小聲說著什么。滿屏幕都是在刷“快去殺人”的彈幕，陳新豪不耐煩的關掉彈幕，看到主播好像站在某棟樓的樓梯拐角處。昏暗的光線讓陳新豪看不清主播的臉，但聽聲音好像是個男人。

視頻中傳來的爭吵打斗聲驚得陳新豪皮膚一緊，他連忙聚精會神的盯著電腦屏幕，卻發現直播鏡頭抖動的厲害，什么畫面也看不到，只能聽到亂糟糟的叫喊聲。

膽戰心驚的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像有人拔掉了音響電源，直播畫面中的聲音陡然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下一個男人厚重的喘氣聲。當那個男人把手機調成后置攝像頭時，陳新豪才看到一個穿著睡衣的人趴在地上，身下像是流淌著什么液體。

整個直播間瞬間沸騰了，成千上萬的禮物瘋狂涌進直播間，一條條接連不斷的彈幕讓陳新豪的網頁差點卡掉。

“真的有人在直播時殺人了？”

陳新豪裝作目瞪口呆的驚呼一聲，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臉頰火辣辣的疼痛感告訴陳新豪，他沒有在做夢。

室友毫不在意的說道：“沒準就是惡意炒作。”

陳新豪拿起手機準備報警，臨撥號時卻又猶豫了。萬一真的只是惡作劇呢？到時自己少不了要被警察盤問一番，搞不好還會影響到這學期的獎學金。何況自己連那個主播在哪都不知道，報警又有什么用呢？陳新豪心煩意亂的撓撓頭，拿不定主意。

這時陳新豪的電話倒是先響了，他看了眼打電話的人，按下了接通鍵。

電話掛斷后陳新豪緊鎖著眉頭，坐在椅子上似乎在想什么事。

第二天陳新豪睡到將近中午才醒，整晚的噩夢讓他頭疼欲裂。還好今天是周六，不用擔心上課的問題。陳新豪滿臉倦容的穿好衣服，看到自己剩下的三名舍友正圍在電腦前熱烈的討論什么。

只過了短短一晚，DY直播平臺某主播深夜謀殺的視頻在各大網站瘋傳，網上的評論鋪天蓋地，幾乎吸引了全社會網民的視線。DY平臺在今早也緊急發布通告，宣稱某些主播的個人行為與平臺無關，并將全力配合當地警方的工作。

這種無關痛癢的公關文陳新豪見的太多，毫無誠意可言，底下的留言評論罵聲一片，甚至有網友人肉出了那個主播，將他的個人信息貼在了網上。

雖說陳新豪認為這種行為很不道德，但他還是耐不住內心的好奇，點開了關于那個主播的個人信息。看到那個主播名字的時候，陳新豪愣了一下。在反復確認自己沒看錯后，他不由自主的深吸一口氣，緩緩靠在椅子后背上，臉上的表情由好奇轉為難以言喻的嚴肅。

他還是低估了網絡的力量。

二：詢問

“我重復很多遍了，那真的只是個惡作劇，你再怎么問也沒用。”

昏暗的審訊室里，一個留著長發的男人正戴著手銬坐在兩位警察對面，神情激動的大聲問道：“你們到底什么時候放了我！”

“你嚷什么嚷？”其中一位名叫樊錚的警察猛地一拍桌子，“吳爽我告訴你，現在你涉嫌謀殺，給我老實點！”

被稱為吳爽的男人無可奈何的斜坐在椅子上，攤著手掌說：“聊天記錄我也給你們看過了，我跟胡楠是提前商量好的，我根本沒有殺死他。”

“11號晚你是幾點離開胡楠家的？”

“下了直播大概是凌晨兩點多吧，”吳爽煩躁的翹著腿，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我也記不清了，反正我走的時候他沒死。”

“你給我坐正了！”要不是旁邊還坐著同事，樊錚恨不得往吳爽臉上狠狠砸幾拳，“胡楠的死亡時間是11號凌晨兩點三十分左右，就在你離開不久，你怎么解釋？”

“我不知道，”吳爽依舊懶洋洋的說，“反正我沒殺人。”

樊錚氣得火冒三丈，驀地站起身拎著吳爽的衣領吼道：“不是你殺的還能有誰，你這個人渣！”

“你……你想干什么？”吳爽被樊錚兇神惡煞的模樣嚇了一跳，“小心我出去舉報你。”

一直在旁邊做筆錄的警察見狀連忙攔住樊錚，并招呼同事先把吳爽帶出了審訊室。

“這種人渣還問什么問，就應該一槍崩了！”樊錚氣得滿臉漲紅，一拳砸在桌子上，把水杯震得叮當作響。

“樊隊，這是吳爽的筆錄，還有一些別的資料，我一起放到您辦公室吧。”那個警察也不等樊錚回答，說完便抱著資料忙不迭的離開了審訊室。

“我有這么嚇人嗎？”樊錚沒好氣的嘟囔著嘴，又看了幾遍胡楠家小區門口的監控錄像，才皺著眉回到辦公室。

胡楠家所居住的小區比較老舊，只有大門口有一個監控，案發時間內吳爽的車確實進出過胡楠所在的小區。除此之外，沒有出現其他的可疑人員和車輛。

樊錚拿起桌上的資料，一頁一頁的開始翻看。

胡楠的死因是失血過多，胸腹多處中刀的情形與吳爽直播時的動作吻合。上萬名網友目擊了吳爽的殺人經過，他不明白吳爽為什么還不認罪。

上面給的壓力很大，樊錚很想正式逮捕吳爽，但現在的情形不允許他這么做。吳爽對警方的不屑固然讓他非常憤怒，但冷靜下來，他覺得此案疑點重重，確實還存在著另外的一種可能。

假設吳爽沒有說謊，這一切真的只是DY直播平臺的惡意炒作，那么真正的兇手勢必提前就埋伏在胡楠家附近，等吳爽離開后再進門殺害了胡楠。還有掉落在尸體旁邊的煙頭，醒目的位置讓樊錚覺得太刻意了，就像是有人故意放在那似的。

還有吳爽手機里的聊天記錄……

樊錚揉搓著酸脹的太陽穴，閉目沉思了一陣后倏地站起身，拿起外套裝好車鑰匙，大步離開了辦公室。

三：相遇

走出宿舍的時候陳新豪才發覺外面下雨了。暗灰色的烏云籠罩著天空，針線似的雨滴淅淅瀝瀝的落在地上，潮濕的水汽在他眼前泛起了朦朧的水霧。陳新豪沒有上樓去取傘，而是低頭豎起衣領走進了雨幕中。

穿過幾條并不算喧鬧的街道，陳新豪來到了一片老舊的小區前。可能因為下雨的緣故，原本就破舊斑駁的居民樓更加荒涼，哪怕是新聞記者都不愿在這里耽誤太多時間。

這對陳新豪來說算是件好事。

陳新豪熟稔的走到出事的那棟居民樓前，黑黝黝的樓道口正冷冰冰的注視著他。就在陳新豪準備走進樓時，一個身型壯碩、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正巧從里面走出來。狹窄的樓道口很難讓兩個成年人并肩通過，陳新豪垂下頭側開身，準備讓那個中年男人先過。

“謝謝。”中年男人禮貌的向陳新豪致謝，從他身旁走了過去。

當陳新豪剛準備松口氣的時候，背后卻又傳來了那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你好像不是這棟樓的住戶吧？”

陳新豪轉過身，面不改色的迎視著中年男人審視的目光說：“我來找一個朋友。”

“我能問一下你朋友住在幾樓嗎？”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好像是在四樓。”

“我是刑偵大隊的隊長樊錚，”中年男人掏出警官證，語氣開始變得有些冷硬，“據我所知，四樓的房間已經廢棄半年了，你找的朋友到底是誰？”

“我是H大表演系的學生，”陳新豪把學生證遞給樊錚解釋說，“我第一次來這個小區，請問這不是21棟嗎？”

“這是19棟，”樊錚仔細對照著學生證上的照片，將信將疑的說，“21棟在后面。”

“不好意思，我走錯了。”

陳新豪收好學生證，頭也不回的走出了19棟。背后如尖針般的視線讓他雙腿發軟，直到走進21棟，他才如釋重負般的松了口氣。

看樣子胡楠家他現在是進不去了，不過這倒不算什么，關鍵是他沒想到昨晚進行直播殺人的主播竟然是吳爽。陳新豪跟吳爽是高中同學，只是并不同班，他是在藝考時認識的吳爽，兩人來不多，陳新豪聽說吳爽后來高考失利，沒考上大學。

會是個巧合嗎？

陳新豪長長的嘆了口氣，暫時放下腦子里的胡亂猜測，雙手插兜離開了21棟。誰知陳新豪剛走出樓道口，發現樊錚正獨自站在不遠處，像是在等人。他假裝沒看到樊錚，轉身走向另一個方向。

“你見朋友的時間還挺快。”

“他沒在家，”陳新豪在心底暗罵一聲陰魂不散，扭過頭臉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您有什么事嗎？”

“還下著雨呢，你也不帶把傘，”樊錚撐著傘走到陳新豪身邊，和藹的笑著說，“淋壞身子就不好了。”

“這雨不算大，沒事的，”陳新豪客氣的推開樊錚，冷漠的說，“我要回學校了。”

“等一下，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樊錚向前踏出一步擋住陳新豪，瞇縫著雙眼說道，“你認識胡楠嗎？”

“我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