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倆到了方家鎮水果罐頭廠。

葉文昌一家搬走，方回又忙別的事情，暫時是交給李威負責的。

李威瞧見方回，小跑著過來，還用右手幫忙遮太陽，方回感覺好笑，揮手推開他遞過來的手，“這兩天怎么樣？”

“放心的，方廠長，海蜇罐頭一點問題都沒的。”

三人進了辦公室，李威殷勤打開風扇，又拉開葉文昌以前的辦公桌，示意方回坐下。

在他看來，葉廠長高升，方回成為廠長，自己肯定是副廠長啊。

方回坐下，分別扔了一根煙給方想和李威，他給自己點上之后扭頭看向窗外。

盛夏的蟬鳴，深綠的葉子，細密的灰塵在陽光透過枝丫的光線中飛舞。

方家鎮水果罐頭廠生產線轉移到縣城，單單只生產海蜇罐頭，根本用不了三十人。

估摸著原本一天的工作量，只需要兩三個小時就能完成，剩下的時間工人們就在一起聊天打屁順帶收拾廠子內外環境。

“李威，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方想，我二哥。”

李威心里咯噔一下。

像是想到了什么，從凳子上站起來低下頭的時候眼里閃過一抹晦暗，主動伸出手，微微躬身，“方想同志，你好。”

方想抿著嘴唇，臉色黝黑，他哪里被人喊過同志，渾身不自在，都忘了從凳子上站起來，聲音干澀，“你好。”

這落在李威眼里就是生人勿近的感覺了。

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你帶我二哥先了解一下廠子，讓他熟悉熟悉，順帶你們倆也熟悉一下。”

“廠子我來的少，二哥知道的又不多，很多事情還需要你幫著。”方回淡笑。

這句話，又把心拔涼的李威從冰窖中拉出來了。

這話什么意思？

難道自己還有戲。

雖然方家鎮副廠長工資并不會有多少，可是它大小是個國營單位啊，別說在同齡人面前炫耀，就是去相親，女方家也得高看幾分。

李威搓搓手，“二哥，這邊來。”

直接叫上二哥了。

方想默不作聲看了一眼方回，方回笑道，“隨他去吧。”

兩人剛離開，辦公室電話就響起來了。

方回疑惑了一下，葉文昌調到縣城去，國營飯店和供銷社都是曉得的，怎么還會有電話打過來。

他拿起電話放在耳邊，“喂，是方廠長嗎？”

來人直接問。

“嗯，我是，您是哪位。”

“哎呦喂，方廠長，您這兩天去哪里了，怎么電話都沒人接的啊。”

“我是大同路供銷社副主任啊，你們方家鎮水果罐頭是停產了還是怎么回事，沒罐頭送來呢。”

“不會啊。”方回下意識道，“你們沒有和葉廠長聯系？”

“聯系不上啊。”

“聯系不上？”

“聯系不上你們去縣城水果罐頭廠找他啊。”

“進不去。”

“好，情況我暫時了解了，你們別急，我聯系一下葉廠長。”

方回掛斷電話，又撥號給葉文昌，可是電話里是有嘟嘟的聲音。

水果罐頭品質其實大差不離，就是選果和切塊大小罷了，方家鎮水果罐頭出名完全是因為‘炒作’，還有朱會的‘金口玉言’，才持續火爆。

葉文昌調到縣城，縣城罐頭廠上面的貼標也就順帶改了，改成方家鎮水果罐頭。

并且，以縣城水果罐頭廠的生產力別說提供余來縣，就算提供整個市，也沒有多大問題。

怎么才兩天，罐頭生產就跟不上了？

方回屁股還沒起身，電話又來，又是找他訴苦的。

水果罐頭不送來怎么也沒提前打招呼。

方回道了歉，也來不及喝口水，跟方想說了一聲就騎著二八去縣城罐頭廠找葉文昌。

來到縣城罐頭廠門口，方回大汗淋漓，敲了敲值班室的玻璃。

已經不是上次那個看門的大爺，換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表情冷漠。

他打開窗戶，冷淡的問，“你找誰。”

“葉廠長。”

“葉廠長說了，上班時間不接待任何人。”

方回點點頭，從口袋掏出一根大前門遞過去，笑道，“勞煩大哥通知一下，方回有事找他，他一定會來見我的。”

中年男子視若無睹，“不好意思，我也不能脫離崗位。”

方回不禁蹙起眉頭。

“我是方家鎮國營罐頭廠廠長，與葉廠長約好談合作的。”

“你要是耽誤了合作，恐怕要走人啊。”

中年男子依然不懼，神情還帶著一絲不屑，“不好意思，我遵守規章制度辦事。”

“上班期間不接見外人，是葉廠長訂的規矩，真要是耽誤了合作，也不是我的問題。”

方回二話沒說，轉身離去，去了縣公家找朱會。

聽了過程，朱會眼神復雜起來，“我來打個電話給葉廠長。”

“打不通怎么回事？”

“朱縣你還是跟我去一趟吧。”方回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朱會現在的情況可能和朱會剛來余來縣一樣，像是一座海中的孤島，無依無靠。

“好。”

兩人一起回到罐頭廠門口，看門的中年男子本還想拿規章制度說事，朱會一巴掌拍在玻璃上。

“嘩啦！”一聲，玻璃碎裂，中年男子被嚇了一大跳，只能硬著頭皮打開大鐵門。

進了廠里，方回熟悉，帶著朱會直接上三樓。

只不過，剛進了大門，就看到一樓很多工人在忙碌，有扛梯子的，有刷墻的、裝燈的...

等到了三樓，推門進去，葉文昌的辦公桌上堆滿了如山的材料，他大半個身子都被淹沒其中。

聽到有人進來，葉文昌才一臉疲憊抬起頭來，撓撓腦袋，“朱縣，小回！”

“你們怎么來了？”

方回和朱會對視一眼，頗為無奈。

頭頂的吊扇嗚嗚吹著，紙張隨之翻動，又落下。

三個人無聲的抽煙，許久之后，朱會才開口，“也就是說，這都是夏主任給你的任務。”

葉文昌點點頭，“是。”

“你還真是...”朱會被氣的不輕，“死腦筋...”

“這點招數你看不出來，他們是想架空你，你還不曉得。”

葉文昌雖說成為縣城罐頭廠廠長，可是上面還有管理他的部門，很明顯，他們這幫老家伙知道改變不了葉文昌成為罐頭廠廠長的事實，只能從別的方面‘壓迫’他。

“可是...領導親自下達的任務，我又不能不完成啊。”葉文昌一臉委屈。

“完不成，不是剛好讓他們抓住把柄上報給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