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觀小兄弟氣度不凡,必也出生富貴之家,卻對人一視同仁,難怪會買下一個小乞丐做仆從了。”
楊慶謀饒有興趣的看著高錯,道:“你也不必再瞞我,剛才你與我說的話也別有深意,你是特意來找我的吧?”
高錯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楊公子乃忠烈之后,有你出馬去告之那些醫坊會更有信服力。”
“只為這事?”
“或還有別的事,但時機未到。”
“我這人不喜歡繞彎子。”
“我這人不喜歡說謊,現在說再多都沒意義,不如不說。”
高錯抱拳道:“今日只當是結識了楊公子便好。”
“敢問小兄弟尊姓大名?”
田義詢問高錯的時候,高錯沒說。
這些時日以來,這件事他也常常思考過,高錯已死,至少現在還沒活,那么他需要另一個身份。
趙寅要考驗他,卻不提供任何幫助,一切要高錯靠自己。
稍稍思索了下,高錯嘴角微彎,道:“我姓趙。”
楊慶謀稍稍一愣,問道:“哪個趙?”
“大川的趙。”
楊慶謀冷靜的神色終于繃不住了,拱手道:“您的名諱……”
“楊公子,人命關天,還請快去操持醫坊的事情。”
高錯拱手回禮道:“告辭。”
……
皇城。
月色晦暗。
一道陰冷的月光照在祭壇上,鮮紅的血泊之中,兩具女尸并排擺在一起,皆已是人首分離。
但在人為的擺弄下,頭顱與軀體又‘貼’在了一起。
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人跪在女尸前,全身瘋狂的顫抖,豆大的汗珠滴落在血泊中。
“柴愛卿,你是第一次來這里吧?”
趙寅披著一件黑色長衫,上面印著一個龍紋,他赤著腳在血泊中走著,道:“朕在這里做過許多法事,這里早已聚集了朕的福氣,你是朕的愛卿,早該讓你來沾沾福氣的,是朕的疏忽……”
“不敢!不敢啊!!”柴宗次扯著嗓子大喊。
“你不敢?真不敢還是假不敢?”
趙寅把柴宗次往女尸拉近了一些,道:“這兩女子,一個是你柴家嫁給高家的女兒,一個是陪嫁丫頭,你看看,哪一個是你女兒?”
“抬起頭!”
被趙寅這一喝,柴宗次立即抬起頭來,然后指向左邊那個頭顱,顫顫巍巍的說道:“這……這是小女……”
“錯!你錯了!!”
趙寅在女尸前跳起來,哈哈笑道:“朕把她們的頭顱互換了,你這老糊涂,老的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認識了!!”
“你仔細看看,分明這陪嫁丫頭要瘦一些……”
“陛下!臣牢牢把控著神機營,沒有幫高家謀反,臣無罪啊!”
“哦,你說這事啊?”趙寅在柴宗次的‘女兒’腿上坐下,近距離看著柴宗次,道:“那五城兵馬司呢?”
“五城兵馬司有一些軍官是高松霖的門生!這個陛下一查便知,我的人都沒動!”
“你的人?”
“不!不不!都是陛下的人!!!”
“柴愛卿,你知道高家要謀反,卻沒有告訴朕,就這還無罪?”
“臣……臣萬死!!”柴宗次匐匍在地,任由鼻子嘴巴浸泡在血泊中。
趙寅幽幽的說道:“徐亦知那王八蛋得罪了夜丹人,害得朕償還了兩倍的粟米。夜丹人只看重實實在在的利益,知道朕大方,便不會威脅到大川邊境。”
“朕索性把鎮守青峽關的楊保川調回來了,讓他去打紅荊關,把高家二郎抓回來。”
“這樣一來,既能把高家斬草除根,又能讓勞累多年的楊將軍休息休息……”
趙寅拍拍柴宗次的肩膀,問道:“你說朕安排的好不好啊?”
柴宗次陡然明悟,大聲道:“陛下!臣老了,也想休息休息了,求陛下讓臣解甲歸田!”
趙寅道:“你哪里就老了?五城兵馬司暫且不說,朕還靠著你替朕把控神機營呢!”
聽著趙寅加重了的‘把控’二字,柴宗次猛地將額頭嗑在血泊里,嘶聲道:“臣已經老糊涂了!糊涂到連自己的女兒都分不清了!還請陛下另擇驍將,切莫因為臣的糊涂而壞了國家大事啊!”
“唉,你也想要休息,真是讓朕心寒……”
趙寅搖了搖頭,起身走出血泊,背著柴宗次道:“既然你真想休息,那就去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都城風大,不適合養老。”
“謝陛下隆恩!!”
“退下吧……”
說是退下,卻突然掠過來一道戴著青銅面具的身影,一刀將柴宗次砍暈。
隨后出現兩個雄鷹將柴宗次抬走,那個砍人的雄鷹收刀,佇立在趙寅身后。
看這人的體型,像是把高錯砍暈的那人。
“蟲害的事,民間情況如何?”
“被咬者已死了兩成,統一安排在南郊焚燒。”
趙寅眼睛一亮,道:“那么多尸體別全燒了,給朕運點來!”
“陛下,那些尸體皆是全身潰爛……”
“越是古怪越好!給朕多運點!!”
“是……”
趙寅心情不錯,微笑道:“民間對蟲害的議論如何呢?”
“都認為是夜丹派諜子混進都城投放的。”
“這些愚民真沒腦子。”
趙寅抬起雙臂,長衫被揚起,背后的龍紋露出兇悍的神色。
“朕都償還兩倍的粟米了,夜丹偷笑還來不及。而且派諜子投放蟲子,這不是夜丹人的作風,倒像是……”
“彩衣會。”見趙寅停頓,那雄鷹接話道。
“你去查一查,彩衣會的地下工作一直干的隱蔽,只有雄鷹才摸得著他們。”
“是。”
“那個想成為雄鷹的大個子呢,他的情況如何?”
“他已接近了楊慶謀。”
“嚯,速度挺快,看來是有計劃了。”
“陛下,還有一事。”
雄鷹把高錯告之醫坊如何治療蟲害的事說了一遍。
趙寅浮現出驚訝之色,隨后笑了起來。
“嚯嚯!這大個子懂得挺多,真是給朕驚喜啊!”
趙寅走到雄鷹面前,盯著他的面具說道:“劉大,朕問你,你覺得他能通過考驗嗎?”
雄鷹道:“我現在還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但我覺得很難。”
“為何?”
“楊家不是高家,他們一門忠烈,是忠臣。”
言畢,氣氛突然凝固了一般,趙寅沉默了一會才道:“你質疑朕的決定?”
雄鷹單膝跪下,厲聲道:“雄鷹永遠不會質疑陛下的命令,屬下怎么想,便怎么說。”
趙寅突然蹲下,又湊到雄鷹的面前,道:“那朕再問你,你們把大個子的情況摸得這么清楚,你猜他有沒有發現你們?”
雄鷹想了一下,道:“不會發現,我們是專業的。”
趙寅不再說話,而是把雄鷹扶起來,轉身往祭壇下走去,突然唱戲般扭動起舞姿,哈哈大笑起來。
這笑聲隨夜風飄動。
像是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