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綏。
高錯領著劉阿七往西郊走去,沿途查看街道和醫坊的情況。
醫坊里人影涌動,根本忙不過來,每個醫坊外都擺放著尸體,街道上更是隨處可見奄奄一息的人。
給這座冷酷的城披上了一層陰森的外衣。
“水……水……”
一個衣衫單薄,臉上已長滿濃瘡的老人在街邊哼著,高錯走進他身后的民宅,看到地上躺了兩人,里間的床上還躺著個孩子,看起來連十歲都不到。
皆是渾身潰爛。
劉阿七在房中找到一個水碗,高錯抓住他的手腕,道:“別讓他有力氣回頭了。”
劉阿七頓了一下,明白了高錯的意思,知道是想讓這個老人解脫,他嘆息一聲,忽然努起拳頭,厲聲道:“那楊慶謀是不是敷衍了事,沒告之所有醫坊?”
高錯搖頭道:“這事賴不上他,我們把治療方法告訴醫坊的時候,就已經有人全身潰爛而亡了,這說明病蟲投放到都城至少已有三天。”
“三天前被病蟲咬過的人,已經救不活了。”
劉阿七眼里冒火,怒道:“那群夜丹諜子真該死!”
“投放病蟲的人確實該死。”高錯難得的附和劉阿七。
兩人繼續向西行去,像剛才那一戶人家的慘狀比比皆是,一向活潑的劉阿七變得沉默了,神色異常沉重。
他善于思考,反過來想,若是沒有高錯把正確的救治方法告訴醫坊,那現在又該是怎樣的景象?
“都城的吏治有嚴重的問題。”
今日反而是高錯的話多一些:“救治傷者只是補救措施,滅掉病蟲源頭才是根本。看看那些小吏和五城兵馬司的士卒,看上去擠在一起很忙碌,實際上是浪費人力,他們完全可以去挨家挨戶的去滅蟲。”
“主子,你或許不知,昨日是窮人攔不住他們進門,今日已是窮人請不動他們進門了。”
想明白了這個環節,高錯的眉頭皺起,幾乎是咬著牙根吐出兩個字:“該死。”
劉阿七嘆道:“這種病蟲沒有傳染性,他們便事不關己,沒有利益想讓他們賣力?那是癡人說夢!”
“好一個盛世。”高錯輕聲道。
劉阿七低下頭,沉默不語。
噠噠噠——
“快!再快點!!”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支隊伍從高錯和劉阿七身邊經過,快速朝西郊跑去。
放眼望去,大概有三五十人,個個身著皮甲,腰間挎著刀。
“主子,楊家守門的甲士就是這個裝扮,他們是楊家的私兵!”
今日楊慶謀又去妙蕓經的消息是劉阿七探到的,高錯知道后便帶著他來巡視西城,并一路朝西郊走去,就是為了與楊慶謀再次相遇。
此刻見到楊家私兵興師動眾的往西郊走,那顯然就是楊慶謀遇到了麻煩。
高錯兩人立即加快了腳步。
妙蕓經。
溪邊。
十幾名妙齡女子正在水中洗滌布匹。
不遠處,青綠姑娘一身綠色羅裙,楊慶謀站在她對面,而她身邊則站著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
這男人身后跟著十幾個奴仆打扮的人,手中雖沒兵器,但一個個故露兇相。
“金二,回去告訴你們少當家,今日青綠姑娘你們帶不走。”
楊慶謀根本不懼他們,別說那些奴仆,就連和金二說話的時候,眼睛也是看向別處。
金二長相難看,笑起來更顯猥瑣,道:“楊公子您這話說的,我們哪是要帶走青綠,是少當家要請她過去一趟。”
楊慶謀問道:“有什么事不能在這里說嗎?”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金家有些女眷對妙蕓經的手藝感興趣,想讓青綠去看看她們行不行。”
“既是要拜師學藝,那就更該讓她們過來才是。”
“楊公子,您看,這是金家的家事,您就不便過問了吧?”
“金家家事與我何干?但今日本公子特意來找青綠姑娘,你們就改日再來吧。”
“你這就欺負人了。”金二斂住假笑,神色冷峻起來。
楊慶謀臉色一沉,道:“我就是在仗勢欺人,你看不出來嗎?”
金二頓時噎住。
楊慶謀不再理會他,對青綠抬手示意道:“青綠姑娘,你煮的茶是極好的,請。”
青綠五官素雅,年約二十有五,雖不是國色天香,但站在此間便給人一種清麗脫俗之感。
她有些為難的看了金二一眼,然后對楊慶謀點點頭。
“楊公子請。”
楊慶謀和青綠走在前面,一個侍衛走在后面,三人剛轉身走出去幾步,金二突然喊道:“青綠,少當家如果不開心了,你知道后果。”
青綠忽然停下,臉色極為難看。
楊慶謀頭也沒回,喝道:“聒噪!張嘴!”
聞言,身后的侍衛立即快步走到金二面前。
啪!一耳光將金二打的退了一步。
金二身后的奴仆們頓時圍上來。
“都干什么?你們難道敢對楊公子動手不成?”金二呵斥一句,捂著臉對楊慶謀笑道:“剛才是我冒犯了,楊公子教訓的極是。今日我算是跟楊公子學到了,這人吶總會有不聽話的時候,不聽話了就得教訓!”
說著,金二朝溪邊的那群女子掃了一眼。
奴仆們紛紛朝溪邊跑去,對那些女子一人甩了一耳光。
金二卻只是盯著楊慶謀冷笑。
你楊家公子我打不得,這些女子我還打不得?
“住手,你們住手!”青綠對金二喊著,見那些奴仆不停,跪下來抓著楊慶謀的袖口,道:“楊公子您請回吧!我就是一個小女子,你們這些大人物我都得罪不起!”
楊慶謀這才轉過身,終于拿正眼看向金二,問道:“今日你非要與我作對?”
金二訕笑道:“楊公子,您是講理的人,就不要說沒道理的話了,您打我我都認了,怎么說是我與您作對呢?”
“你非要帶走青綠姑娘不可?”
“我就是金家一個管事,奉少當家的命令來請人,您就別為難我了。”
“覃蒲!!”楊慶謀突然厲喝一聲。
頃刻間,覃蒲帶著幾十個身著皮甲的私兵跑過來,個個手按住刀柄阻擋在楊慶謀和金二之間。
“看來楊公子真是要仗勢欺人啊!”金二往后退去,也走到溪邊,在那些女子當中挑了個最小的,看上去只有七八歲的模樣。
金二將她夾在腰間,大聲道:“都看到了,是楊慶謀不顧法度,要指使私兵砍殺我們!”
“他人多勢眾,我們沒辦法,但我們也想活命不是?”
“一人拿一個姑娘墊背,要死一起死!!”
金家奴仆們有樣學樣,將溪邊女子都挾持住。
“哇嗚!姑姑!!”
被金二夾在腰間的小女孩哭喊起來,青綠朝她看去,臉色大變,情緒激動的拉著楊慶謀,喊道:“楊公子,何至于此啊?!”
楊慶謀沒理會金二,俯身道:“他們都這么對你了,你還想替他們瞞到什么時候?”
“告訴我,徐亦知的幕后指使是不是金家?”
“是金添福還是金璁,還是他們父子都參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