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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兒時的快樂很簡單

我出生在三年困難時期,那時的居民憑“一本兩證許多票”實行票證購物。其中“一本”是《戶口簿》,“兩證”是《市鎮居民糧食供應證》和《購物證》,“許多票”泛指“糧票、油票、肉票、煤票”等,一般按戶口簿核定人數在年底統一發放兩證和林林總總的各種票證。

城鎮家庭的普通居民每月糧食定量為27斤,這在當時,是經過精細考量后定下的額度,用以維持日常生活所需。工人階級,作為時代發展的中流砥柱,每日從事著重體力勞動,體力消耗巨大,因而在糧食分配上有所傾斜,每月定量為32斤。而正處在成長關鍵期的大、中學生們,承載著國家的期望,為助力他們茁壯成長,同樣給予32斤糧食的供應保障。這般不同群體間各有差異卻又合情合理的糧食配給安排,印刻著歲月的痕跡,也從側面讓我更加懂得糧食的珍貴,將父母的教誨銘記于心。

那時的人非常純樸,工作態度端正,正常上班時間很少請假辦私事,晚上也經常加班,一般的小家庭有了小孩后,都需要請人帶。聽老一輩講,那時大家都窮,小孩送出去帶,口糧被克扣的情況也時有發生。

在我上幼兒園之前,也是白天請人帶,晚上父母下班后接回家。據說父母從牙縫里省下的一點口糧,也或多或少存在上述的情況,并沒有全部成為我的食物,所以我小時候營養不良。久而久之,父母有所發現,便另外找了一個自己沒有幼兒的老大娘帶我。

在這種情況下,父母有點好吃的,便盡量晚上下班了接我回家后,再拿出來喂我。那時全家供應的肉、白糖等,父母舍不得吃,都給我一個人吃。那時候沒有電冰箱,天氣炙熱時怕肉壞了,又不放心帶我的人喂,所以每次買來肉,就盡量一、兩次喂完,經常造成消化不良,反而傷了腸胃。

還有一次,父母晚上加班開會,參加單位組織的學習。把我接回家時,已經深夜11點左右了,非常疲倦。當時我還小,不懂事,鬧著肚子餓。那時燒火爐,為了節約煤,一般是早晨發火,晚上火早就滅了,母親拿出一把干面,讓父親重新發火,但等把面下好,我又睡著了。那時買掛面要細糧票,父母自己堅持吃粗糧當頓,舍不得吃面,第二天早晨又熱了給我吃了。

記得小時候,父母偶爾發了幾毛錢加班費,就會在星期天帶我們小孩子進城購物。那時的重慶城市規模比現在小得多,主要的商業中心和大商場都在兩江環抱的渝中半島的城里頭。江北和南岸隔著長江和嘉陵江,當時江上沒有橋梁,要進城必須乘坐輪渡過江。處于半島西北部的沙坪壩要乘坐2路電車到上清寺才算進城。而同樣處于半島西南部的九龍坡楊家坪,也是先花1角4分錢乘坐3路電車,到終點站兩路口下車,就算到了重慶城了。

父母一般帶我們乘坐早班電車進城,在兩路口下電車后,通常先步行到上清寺的“九園”餐廳去吃早餐,那里的八寶粥和小籠包子很有名。早餐后再換乘1路電車到解放碑。

到解放碑,基本上是以一上午的時間逛百貨公司或五金商店等等,按事先的計劃采購物品。這時候,父母經常會用糖票或點心票稱幾兩水果糖或買一包糕點給我們,我們對他們要買的東西多半不感興趣。父母辦他們的正事,我們跟在后面吃零食,互不打擾。

中午,父母便帶我們去吃重慶小吃“打頓牙祭”。印象中經常光顧的有解放碑的“頤之時”吃豆芽肉片湯;八一路的“吳抄手”去吃水煮抄手和鍋貼餃子;到小什字的“老四川”吃燈影牛肉;還有“陸稿薦”的鹵心舌和鹵拱嘴;“正東”的擔擔面;“丘二館”的燉雞面;“小濱樓”的涼面和川北涼粉;“一四一”的老火鍋等等。

我們小時候的重慶火鍋吃法簡單,幾乎所有能吃的東西,像平時不太常用的食材比如毛肚、鴨腸、黃喉、郡花、腦花等等都能拿到火鍋里面去燙,這些食材的腥味因為油厚和麻辣味重被壓住,很有地方特色。那時吃火鍋也不講究,冬天戴著圍巾吃,夏天光著膀子吃。

父母開始只讓我們小孩子吃清湯火鍋,稍大才吃又辣又麻的紅湯火鍋,每一次吃完,辣得我們滿頭大汗,大人便在火鍋館打一碗灝水(點豆花后的余水)來讓我們喝,給我們降火解渴,巴適得很。

那時重慶小吃味道獨特且價格相因,一般人也消費得起。即便如此,父母還是經常舍不得吃,看著小孩子吃,給我們吃頓好的補充營養,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而他們經常吃的是豆花飯,豆花飯經濟實惠,既好吃又吃得飽。那些年在重慶,尋常百姓家常常以“推豆花”來招待客人,所以豆花也被稱為“素肉”。

總之,品嘗名特小吃成了我的一個習慣。后來習慣成自然,我因工作原因經常到全國各地出差,每到一地安頓下來后,第一件事便是外出尋覓當地的風味小吃和名勝古跡,想方設法品味一番美味佳肴和瀏覽風景名勝。

進城的下午時間則以休閑為主,或逛逛新華書店,或到七星崗、觀音巖逛街,有時也到人民公園或少年宮游玩。然后開心地坐電車回家。

在我兒時的記憶里,父母極為重視節約糧食方面的教導。當我稍稍長大,懵懂間便能吟誦那首“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古詩,雖那時年幼,尚未能全然領會詩中深意,卻也在日復一日的誦讀里,知曉了糧食來之不易。

那時,供應給居民的糧票并非單一指向大米、白面這類精細食糧,玉米、飯豆、紅苕等粗糧也被納入城市口糧配給范疇,用以保障大家的基本飲食需求。大致的配給比例是,細糧占七成,粗糧占三成,力求均衡。眾人不分彼此,手中所領的糧票也相應地細分為細糧票與粗糧票。而且,粗糧與細糧之間存有一定兌換規則,需五斤粗糧票方能換取一斤細糧票。

粗糧偶爾嘗上幾頓,權當換換口味,倒也還能接受,可要是長期以其作為主食頓頓食用,那粗糲的口感實在令人難以下咽。但單純依靠細糧,又難以填飽一家人的肚子,于是父母只能在粗糧的精細烹飪上費心思、花功夫,變著法兒讓家人吃得順口些。

我的印象里,糧站里的粗糧是根據季節的變換而不斷變化:有時供應的是玉米(俗稱苞谷米),買來后父親就帶我們用背兜背到土壩子的九龍公社磨房去磨成苞谷粉。一般在早晨將苞谷粉烙成苞谷餅下稀飯咸菜;或是將苞谷粉加在大米中蒸成苞谷飯晚上吃;有時供應的是飯豆,母親就煮飯豆稀飯與南瓜湯混合吃;有時是紅苕,紅苕不是一斤粗糧票買一斤,而是一斤粗糧票可買5斤紅苕。母親經常箜紅苕飯或者煮紅苕稀飯,我們小孩子最不喜歡吃紅苕,印象中父母親常常在紅苕飯里專挑紅苕,盡量多留一些米飯讓孩子吃。

那時的小孩子普遍比較喜歡吃面。原因好像是平時油水少,下面要放豬油,加上油辣子、胡椒粉和蔥花、大蒜等佐料,感覺特別香。父母于是買來干面,為我們兩兄弟訂了牛奶,早晨就給我們每人吃半磅牛奶,煮一個雞蛋,再下一碗干面,而他們卻經常吃玉米粥或煮紅苕。

父母堅持勤儉持家,注重少花錢多辦事。為彌補糧食的不足,經常采取經濟實惠的辦法,把糧食與蔬菜搭配,早晨煮江豆稀飯,中午箜四季豆飯,煮南瓜飯,土豆飯,晚上經常煮面塊菜湯或用剩飯剩菜煮一鍋燙飯一家人將就吃。

與糧票同時供應的還有油票和肉票,因為肉食定量,所以不像現在這樣每天都可以吃肉的。父母便偶爾到自由市場買條魚或稱幾斤黃鱔和魚鰍,節假日則買只雞或鴨,煲一鍋當歸、黃芪雞湯,或酸蘿卜老鴨湯,以彌補餐桌上葷菜的不足。母親做的砂鍋魚頭豆腐湯也是一絕,湯色奶白,清淡利口,味道特別鮮,我特別喜歡吃。

蔬菜水果雖然賣相差,但很少耍稱,童叟無欺。稍大一點,我記得有時母親帶我上街買菜,幾角錢的蔬菜,能裝滿兩個菜籃,提都提不動。

那時我們樓上的鄰居們,有很多是飲食公司各個餐廳的廚師或服務員,由于經常有附近生產隊的菜農給他們送雞鴨魚和蔬菜,知道副食蔬菜的銷售渠道,了解周邊區縣往往是半夜用船把雞鴨魚和蔬菜運到九龍坡黃家碼頭,然后在凌晨挑到蔬菜公司和供銷社供應市民。所以,當有時令新鮮蔬菜上市時,左鄰右舍的大人們常常聚在一起商量,統一意見后,便在半夜三更趕到河邊,截住送菜菜農,用稍高于他們買給蔬菜公司和供銷社的價格,收購一批新鮮蔬菜和土雞土鴨,當幾個菜農挑著籮筐送到后,人們便在公用廚房用大桿稱來平分,歡聲笑語,熱鬧非凡。父親經常在分雞鴨魚和蔬菜時,主動把好的、大的讓給鄰居,孬的、小的留給自己。父親的善良之舉給我上了關于人性的最初一課。

那時大家煮飯炒菜燒的是煤炭。各家各戶每個月都要買一次煤球(后來是蜂窩煤),挑煤的籮筐是幾個鄰居共同出資購買的,大家輪流共用。挑煤那天,往往早晨天不亮我就要起床,到楊家坪興盛路的煤店幫父親排輪子。買一次煤需要排兩次輪子,一般父親手持煤票排繳錢開票的那一隊,我在制煤機房那邊排挑煤的那一隊,我這一隊大家都是用籮筐排隊,排輪子的人不停地移動自己的籮筐。一般情況下,要到中午,有時要到下午才能買到煤,父親挑回家里再整整齊齊地碼好備用,有時挑煤的人太多甚至要耽擱一天時間。

那時的工資水平差別不是很大,大家的收入比較平均。大人小孩穿的衣服褲子,很少買成品,一般棉被和棉襖先稱回棉花,請走街串巷的匠人彈棉被;毛衣是買回毛線自己織;一家人穿的衣服,是大人們扯來布以后拿到裁縫鋪量身定做,一般的棉織品比較便宜,但顏色品種非常單調。記得當年的確涼才上市時,因為結實耐磨、色彩鮮亮,又不要布票,大家蜂擁而至,居然把百貨商場的柜臺都擠垮了。

那時的人普遍節約,大都“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改革開放初期,父母買來縫紉機,自己扯布裁剪一家人的衣服,節約了不少的開支。

那時國家實行統購統銷政策,城市居民幾乎所有的生活用品都被納入到全民所有制性質的配給體系,吃的穿的用的無一例外都在國營商店購買,所以排輪子司空見慣。每月領了工資,母親便仔細地做出安排,我們小孩子也經常被父母差遣去排輪子購物。

那些年《戶口簿》是公民的身份證,《購糧證》是居民的命根子,《購物證》和各種票證是購買吃穿雜物的通行證,這些都缺一不可。

每年底按街道的通知,憑戶口簿領來厚厚一本一家人全年的各種票證,母親便開始籌劃一家人全年的生活。在開年后的第一個節日春節放假前,一般要用布票買來布料,給大人小孩做一身新衣服;在冬至前后,買肉做好臘肉香腸,掛在灶頭上通風的地方,一年四季都可食用;還要用全年節約的肉票,買來邊油,熬制一罐香噴噴的豬油供全年食用。

為了應對蔬菜淡季時經常缺菜,家家戶戶都時興做咸菜和泡菜。那時的每個家庭,都有幾個腌菜的陶缸和泡菜的壇子。每年冬春時節,大家按照祖先傳下來的古老方法,用尋常的天然食材,通過洗、曬、晾、切、腌、泡等等程序,忙活好多天,做出各式各樣的物美價廉的咸菜和泡菜,想方設法豐富日常的餐桌。

在這方面,母親也是個行家里手。做得比較多的大眾化品種是:將蘿卜洗凈、切絲、涼干做成蘿卜線;將江豆洗凈、曬干制成干江豆;買來青菜,菜葉做成水鹽菜,菜頭做成大頭菜;買來胡豆和黃豆,用近似的程序分別做水胡豆辦、豆食和豆腐乳;用辣椒、仔姜、江豆、蘿卜等制成泡菜。母親做的咸菜和泡菜,味道非常好,脆而不綿,辣而不燥,清香撲鼻,是我們一年到頭餐桌上佐餐的美味佳肴。

每個年代都有它獨特的歷史烙印,那時雖然物資供應緊張,但實行公費醫療,很少聽說如今相當普遍的高血壓、糖尿病、冠心病之類的富貴病。平時患感冒等頭疼腦熱的小病或受點磕磕碰碰小外傷,去醫院一般花幾分錢最多幾角錢就能治好,多的費用由國家報銷。那時實行義務教育,上中小學僅交點學雜費,學齡兒童都上得起學,也沒有課外學習教材和校外培訓班需要花冤枉錢。凡是國營單位就業的人,都會按政策受到組織的善待。工作調動服從分配,住房也按崗位性質和工齡長短由單位提供,雖然簡陋但通水通電,租金也低得離譜。也沒有聽說過克扣工資的情況,到了發薪關餉的日子,微薄的薪水都能發到手里,從不拖欠,職工無后顧之憂,基本生活有保障。

回首往昔,那些舊時光里,童年的生活雖然清苦,卻有著別樣的安穩。那時候,餐桌上的飯菜雖簡單質樸,可大自然饋贈的清新空氣,是如今難以企及的滋養;身體雖還未長成,力氣尚小,精神頭兒卻格外飽滿,滿心都是對生活的熱忱與憧憬。工資水平普遍不高,好在物價親民,柴米油鹽維持在能接受的花銷,物資雖稱不上充裕,靠著各類票據的精細分配,倒也保障了一家老小的基本生計。

那時的市場上別有一番風味,攤位上擺放的盡是無農藥、無激素、無添加劑的綠色果蔬,糧油也都是純天然,吃得安心、放心,舌尖上縈繞的都是食物本真的味道。普通百姓的日子過得平實,大家的生活條件相差無幾,沒有懸殊的貧富差距,平等在日常點滴間盡顯。工廠、單位就像溫暖的大家庭,不存在壓榨與剝削,兢兢業業工作,不必憂心失業的陰霾,同事間真誠交往,遇困難搭把手,彼此的情誼在互助中升溫;鄰里街坊更是親近,一聲問候、一個微笑,互敬互愛,雞犬相聞間滿是和睦。

20世紀80年代改革開放后,物資供應逐漸豐富了起來。到90年代中期,票證被取消。彼時年幼的我們還無法體悟那些年的生活壓力,但我們的父母,那些勤勞善良的長輩們,用雙手與汗水,精心呵護我們長大成人,讓生活的希望在艱辛歲月里生根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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