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劉辯的思緒如同翻涌的海浪，難以平息。

他手中緊握著那本名為《三國志》的書，心中震撼不已。

他粗略翻閱了幾下，書中記載的黃巾軍之事，與他前幾年所見的景象并無二致。

而大將軍何進的身死，更是發生在他的眼前。

如今，他隨著張讓前往嘉德殿，而這一幕，書中竟也有記載。

難道這真的是一本記載了自己與世人命運的書嗎？

劉辯決定賭一賭，看看這本書上所記載的究竟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那自己豈不成了先知之人？

他胡思亂想著，跟著張讓在宮中穿行。

在一眾小黃門的簇擁下，他們終于來到了嘉德殿。

一進殿門，劉辯就看到陳留王劉協已經等在里面。

劉協見到劉辯，立刻跪倒行禮：“臣弟參見陛下。”

劉辯上前輕輕扶起劉協，面帶苦笑道：“事已至此，何須如此繁禮。”

轉念之間，劉辯又想起了張讓之前的話，他高聲喝道：“中常侍段珪何在？”

段珪躬身趨步上前，跪倒施禮：“陛下，奴婢在。”

“袁紹、袁術二人作亂宮中，為何不見大將軍何進出兵勤王？”

劉辯在試探段珪。

這本奇書的到來，對他產生的沖擊實在太大了。

段珪面不改色地答道：“陛下，袁紹、袁術作亂，先殺大將軍于宮闈，后劫掠其兵，洛陽之中已無勤王之兵。”

劉辯聞言，心中咯噔一聲。

張讓、段珪二人所言相差甚遠，必是謊言！

但此時，劉辯本能地不愿相信《三國志》上的記載，或許有其他原因呢？

他在心中這樣安慰著自己。

“段常侍，朕命你率人守住嘉德殿，待袁氏二人來時，再來稟報。”

劉辯命令道。

段珪領命而去。

陳留王在一旁挎劍而立，劉辯心里清楚，這個弟弟心中還是有自己的。

洛陽大亂，他能護衛自己，已是不易。

劉辯又打開了那本《三國志》，借著殿內的燭光，在桌前研讀了起來。

不久，他只覺得身上冷汗直流。

董卓禍亂朝綱，謀廢少帝，遷都長安，一樁樁事件寫得有模有樣。

按照書上所寫，自己只剩不過數日之命。

這時，段珪躬身趨步而入：“請陛下移駕。”

劉辯突然問道：“乃是虎賁中郎將袁術率兵火燒青瑣門邪？”

段珪匍匐在地：“陛下神機妙算，古今名士所不能及……”

段珪之后的話，劉辯一句也沒聽進去。

他雙目怔怔地望著遠方，滿腦子都是方才在書中看過的那句話。

“……術將虎賁燒南宮嘉德殿青瑣門，欲以迫出珪等……”

劉辯的神情漸漸冰冷了起來。

他低沉地問道：“段常侍，不知何處可避戰禍？”

段珪答道：“陛下，小平津地勢險要，可暫避于此。

下詔四方勤王，賊兵可破。”

“……劫帝及帝弟陳留王走小平津……”

又與書中對上了！

何進被殺，袁氏兄弟抓捕閹人，避禍嘉德殿，火燒青瑣門。

這么多的事情與書中暗合，劉辯不得不信書中之事。

他森然道：“段常侍，袁虎賁不過要汝等出殿，未言朕與皇弟。

因何要朕等共赴小平津？”

段珪手一揮，四名小黃門當即上前架住劉辯。

段珪高聲道：“事急矣，請陛下莫怪！”

說著，他帶著一眾小黃門匆匆出走，逃出谷門，直奔小平津而去。

劉辯面色鐵青，牙關緊咬，格格作響。

他雙眼盯著段珪，似是要噴出火來。

他恨自己昏庸不明，恨自己所任非人，恨自己寵信奸佞，恨自己生于帝家。

往日凡十常侍進言，自己莫有不應。

西園軍盡統于其手，如今竟自掘墳墓，任其劫掠。

劉辯恨極，不由得將手伸進懷中，摸到了那本《三國志》。

我信任你們，你們反而愚弄于我；我寬容你們，你們反而欺侮于我；我仁愛你們，你們反而踐踏于我。

反正書中記載我只有幾天的性命，茍活幾日又當如何？

想到此處，劉辯猛然間從腰間抽出佩劍。

寒光閃動，身旁挾持自己的兩名小黃門應聲而倒。

他仗劍高呼：“逆賊段珪！受死！”

劉辯身后的陳留王劉協也抽出佩劍，砍殺挾持自己的小黃門，高聲道：“奉詔討逆，爾等焉敢反抗！”

段珪身旁所剩的十幾個小黃門，都是他的心腹。

眼見劉辯二人暴起，紛紛持劍相對。

段珪心知敗局已定，雙目微合，不忍再看。

十幾個小黃門暴喝一聲，仗劍砍向劉辯。

劉辯適才憑借怒氣出手狠辣，但畢竟只有區區十三歲。

陳留王劉協更是只得八歲。

二人眼見小黃門來襲，撒腿便跑。

他們仗著身形靈巧，專挑樹洞雜草、山石縫隙處閃躲避。

小黃門身形龐大，進出不得之時，二人便回手砍殺。

血光迸濺，倒也殺得渾身是血。

但二人畢竟只是孩子，雖能憑借急智躲避，但始終不及小黃門健碩有力。

二人躲在一塊巨石背后，氣喘吁吁。

“陛下，”劉協用袖子擦了擦劍身，“為君者，天下之父也。

今至絕路，陛下歇息一陣。

待臣弟高聲呼喝之時，陛下向洛陽疾奔。

臣弟愿一死以保陛下！”

劉辯抓住劉協的小手：“你我兄弟二人，血脈相承。

如今共之一命，焉能棄弟以求生路邪？”

“陛下明君也！”劉協一抖長劍，“好！臣弟即與陛下一同，殺盡這幫小黃門！”

二人正在相互鼓勁之時，猛然間聽到外面有人大喝：“逆賊休走！”

援兵來了！

二人興沖沖地從巨石上探出頭來觀望。

只見一支漢字大旗迎風飄擺，上百名大漢將士瞬間將段珪與十幾名小黃門斬做肉泥。

劉協正要呼喝，劉辯伸手攔住：“且慢。

此時混亂之際，難保勤王之兵無有異心。

你我力弱，待回城中再做商議。”

“遵命！”

二人在石頭后面看到漢軍漸漸散去。

天色昏暗了下來，劉協收劍回鞘道：“陛下，兵士遠走，可回城矣！”

猛然間，劉協看到半截長劍從胸前透出。

他難以置信地回頭看向劉辯。

“陛下，為何……為何……”

劉辯的回答只有猩紅的雙眼里流下的一行清淚。

只有他自己知道為何。

劉協的尸身緩緩倒下，劉辯不由得又摸向懷中的《三國志》。

他的眼神變得冰冷而深邃，心中激蕩著魏武本紀中的一句話：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

朕倒要看看，還有誰能廢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