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伴伴,這朱三俊已然離去,且將此事放下,咱們來商議些別的要緊事。”
朱由檢神色溫和,修長手指輕輕捻起案上毛筆,于新啟奏疏之上描邊,動作不疾不徐。
魏忠賢趕忙欠身,臉上堆滿諂媚笑意,恭敬說道。
“陛下圣明,內臣一切全聽陛下吩咐,絕無二話。”
朱由檢微微瞇起眼眸,似在思索,沉吟片刻后緩緩開口。
“朕聽聞西山煤業近來動靜不小,如今發展究竟如何了?”
魏忠賢嘴角上揚,笑得眉眼彎彎,連忙應道。
“多虧陛下英明指導,西山煤業那是蒸蒸日上,一日更比一日強,前景一片大好,就單單前幾日,每日售出的蜂窩煤高達百萬塊,可是財源滾滾,就是座金庫也不換。”
這可是他最得意的事情就是當初當機立斷與陛下做這筆生意。
現如今仰仗著西山煤業每日熱鬧,跟在他身后恭維之人愈發多起來,比起天啟年間有過之而無不及,而擁護者身份更為高貴。
朱由檢坐在御座之上,神色平靜,微微頷首。
“既然如此,朕有意在其中融些股。每股仍定為一百兩,每人至多認購五百股。”
“陛下老臣不明,這何為融股?”
“你可以認為就是多發些股份,分紅的利潤現如今攤薄些,不過這些錢都會投入西山煤業的建設,不知魏伴伴認為此事可行否?”
魏忠賢臉上笑意更盛,連忙附和。
“陛下圣明,這自然是再好不過的。
根據駙馬爺所說,若不是西山煤業產能不足,恐怕還能賣上更多。
若是有了這些錢財,西山煤業的發展將不再受到限制,只是不知陛下打算融多少股份進去?”
這件事倒不是魏忠賢與鞏永固想要欺瞞朱由檢,而是情況的確如此。
現如今煤礦就有幾十處,不過礙于人器械與工廠不足,每日蜂窩煤的制作已經達到上限。
產能只能隨著后續的器械添置與廠房建設,才能更上一步,而這一筆開銷,絕不是現如今的西山煤業能夠負擔的起的。
朱由檢神色淡然,仿若談論的不過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語氣波瀾不驚。
“十萬股。此后便永不再融股,就這般定下了。”
魏忠賢聽聞,臉上閃過一絲驚駭之色,不過瞬間便恢復如常。
還沒等他緩過神來,朱由檢又接著說道。
“就在西山煤業總部售賣這些股份為期十日,朕先給伴伴五萬股,其余的股份,便交由駙馬去處理吧,時間短,任務重,不知魏伴伴能否完成?。”
限制時間,是因為魏忠賢的政治生涯只有這些時日了,收割韭菜的速度要快上一些了。
魏忠賢只能點頭應諾,有了股票,他就有牽制滿城勛貴的資本了,主要是他也不知道十萬股到底要多少錢財,便應下來。
“陛下,這些錢財還是交給駙馬爺處理嗎?”
“西山煤業有專門的賬房,此事你就莫要操心了。”
“諾。”
答應后,魏忠賢不再停留,著急忙慌的出了宮門去。
先前不少的權貴找他尋股票,現今整整五萬股,可有他威風。
“陛下給的時間過于倉促,看來要先花些銀子留下些股票了。”
……
同出宮門而去的朱三俊,腳步虛浮,神色間滿是恍惚。
回到家中,他望著下人忙碌地收拾著府中的行李,滿心都是悵然。
平日里,他不過是管理些學生,兩袖清風,從未收受賄賂。再加上他只是遠系旁支的皇室中人,在京中積攢下的財物實在不算多。
“老爺,長公主來了。”
小廝匆匆跑來通報。
朱三俊聞言,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川”字,心中暗自腹誹。
“這長公主來找自己作何?自己和長公主好像沒有任何交情吧。”
但他絲毫沒有耽擱,整了整衣衫,趕忙快步趕去門口迎接。
長公主身為皇家貴胄,身份自是崇高無比。
乘坐的是四抬暖轎,轎廂周身被精致的錦緞包裹,四角還綴著小巧的金鈴,隨著轎夫的步伐,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轎輦穩穩停下,十七歲的安樂公主蓮步輕移,緩緩下轎。
她身著華服,愈發顯得貴氣逼人,讓人見之不禁心生敬畏。
朱三俊領著一眾下人,“撲通”一聲齊齊下跪,高聲道。
“恭迎長公主!”
安樂公主趕忙快走幾步,伸出玉手,拉住了正要下跪的朱三俊,柔聲道。
“叔父,這是作何?”
一聲“叔父”叫出口,朱三俊瞬間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下意識地說道。
“長公主,莫要失了身份。”
安樂公主輕輕擺了擺手,制止道。
“按照輩分,喊上聲叔父,沒有問題,叔父就莫要爭辯了。”
交談之中,兩人入了書房,安樂公主也沒有藏著掖著,輕抿了一口茶后,神色認真地說道。
“此次是陛下讓我來尋叔父的。”
朱三俊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嘴巴微張,半晌才道。
“為何陛下要長公主來尋我?”
想起剛才在武英殿上,陛下還將自己棄之如敝履,現在卻讓長公主來尋他,實在是讓他想不明白。
安樂公主看著朱三俊疑惑的神情,淺笑著解釋道。
“叔父,今日在武英殿內你還是過于沖動,這魏忠賢勢大,不是一時半刻能夠扳倒的,陛下勒令你回籍,也只是為了保護你。”
朱三俊聽后,微微低下頭,沉思片刻,審視自己的行為,臉上浮現出一絲愧疚之色,嘆道。
“的確如此,原來是我錯怪陛下了,不知老臣此舉有沒有給陛下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安樂公主放下茶杯,安撫道。
“今日所來,還有一事要求叔父,不知叔父能否答應。”
朱三俊苦笑擺手道。
“公主莫要這么說,現如今我本就是一介白衣,有何不能答應的。”
安樂公主坐直身子,神色鄭重地說。
“既然如此,我想請叔父擔任西山煤業的稽查,替西山煤業稽查內部貪污腐敗之事,叔父有便宜處置之權。”
朱三俊聞言,眉頭一皺,疑惑道。
“這西山煤業不是魏閹的產業嗎?”
安樂公主輕輕笑了笑,呵呵說道。
“說實話也無妨,此乃陛下的產業,魏閹不過是在上面充當個表面人物。”
朱三俊聽后,心中了然,拱手道。
“此事能否容在下思慮一二。”
身為孔夫子門下的讀書人,朱三俊向來對商賈之事嗤之以鼻,內心滿是厭惡。
在他的觀念里,君子重義輕利,商賈逐利的行為與他所秉持的儒家理念背道而馳。
面對長公主的請求,礙于情面,他實在難以直接拒絕。
樂安公主瞧出了朱三俊的猶豫,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哀婉道開口。
“叔父,如今陛下身邊無可用之人無奈之下,只能向親近之人求助。
我也知曉叔父的顧慮,只是如今這局勢,實在是不容樂觀。若叔父心中還有嫌隙,放不下讀書人的架子,那我也不便再多叨擾。
只是可惜了我皇兄,每日為國事殫精竭慮,忙得焦頭爛額,卻連個能真心幫扶的大丈夫都沒有,只能仰仗著我一個小女子。”
她微微嘆了口氣,臉上浮現出一抹落寞之色,嬌嫩的臉蛋上滿是愁容。
朱三俊聽著長公主的話,心中一陣糾結。
他看著長公主略帶懇求的眼神,又想到陛下為了國事操勞的模樣,無奈地嘆了口氣,擺了擺手說道。
“罷了罷了,這好歹是我皇室的產業,我同意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