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早,紫禁城的武英殿被晨霧籠罩,肅穆而靜謐。
朱由檢身著朝服,步履匆匆,神色凝重地走向大殿。
“今日楊維垣這條瘋狗又對崔呈秀下手了。”
崔呈秀極大可能已經被魏閹集團當作替罪羊,要其將一切罪責都攬下,就如同當年的魏廣微與顧秉謙一般。
今日就算當朝拿下崔呈秀,魏閹也不會有多大反應,甚至會將臟水全部潑在崔呈秀身上。
他心中清楚,若真是這般輕易拿下崔呈秀,恐怕就是遂了魏忠賢的愿。
到時候一推二五六,片點罪責都落不到魏忠賢身上。
定崔呈秀的罪責決然不是現在。
只是不知道黃得功那邊情況如何。
“黃得功,希望你真的有些本事。”
其實就算是沒有蕭惟中這條線,朱由檢也有其他辦法按死崔呈秀。
只是缺一個恰如其分的由頭,好把黃得功這員悍將調入四衛軍,置于自己眼皮子底下,嚴密監管。
江北四鎮之首,可是要好好調教。
徐應元待到朱由檢在御座之上盤腿坐好,才低聲通報道。
“陛下,國子監司業朱三俊在午門外候著,請求覲見陛下。”
國子監是大明的最高學府和教育管理機構。
而其中的司業不過是協助祭酒辦公的職務,平日沒有私下面見皇上的權利。
“今日還有些什么事情?”
朱由檢蹙眉,頷首道。
“讓他進來吧,順便將魏忠賢喚來,朕有些事情要問他。”
朱三俊步履堅定踏入殿內,神色凜然,衣袂飄飄,慷慨赴死模樣。
今日他所來便沒有抱著回去的心思,以死衛道也足夠青史留名。
朱由檢已高坐御座之上,神色漠然,帝威自顯。
魏忠賢立于一旁,身形微微佝僂。
可那蟒袍玉帶和滿臉的倨傲,將魏閹權勢一展無余。
近些日的股票之事,可是讓我們魏公出盡了風頭。
眼前的小老頭,權勢滔天的魏公沒有將其放在眼中,心中盤算。
“什么時候讓陛下多加些股票,這股票真就比黃金還要賺錢。”
朱三俊撩袍跪地,聲音洪亮且堅定。
“陛下,臣有要事啟奏。”
朱由檢微微抬手,語氣平和。
“朱卿平身,有何事但說無妨。”
朱三俊站起身,目光如利刃般射向魏忠賢,隨后轉身面向朱由檢,慷慨無懼道。
“陛下,魏忠賢恃寵而驕,專權亂政,朝堂上下被他攪得烏煙瘴氣,百姓苦不堪言。
監生陸萬齡竟妄圖在國學旁為魏忠賢立祠,還荒唐地將魏忠賢比作孔子,說他所作《三朝要典》能與《春秋》相提并論,把他誅殺東林黨人之舉類比孔子誅殺少正卯。
此等大逆不道之言,卻有人附和。國子監司業彈劾陸萬齡、曹代請祠魏忠賢于國學之罪。”
魏忠賢呆愣了片刻,旋即反應過來,下跪請罪道。
“陛下,這件事臣是真的不知道。”
他怎么都沒有想到,陛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事情,怎么會有個不怕死的老頭直接上來就是彈劾。
看這架勢,是奔著死來的。
朱由檢含有深意一笑,擺擺手道。
“魏伴伴,你說你比孔子如何?”
魏忠賢重重將頭磕在地上,哀聲道。
“陛下臣怎么能和孔子比,這件事情臣是真的不知情,不過是兩個監生的糊涂念頭,怎能將罪責都推到老臣身上?。”
朱三俊顧不得頂撞帝王威嚴,顫顫巍巍站起身指著魏忠賢厲聲道。
“大興土木建造生祠,耗費民脂民膏,所作所為皆是為了滿足一己私欲,這件事你不認嗎?。”
魏忠賢臉色驟變,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兇狠的氣息讓朱三俊都膽寒,他跪倒上前一步,聲色俱厲地辯駁。
“陛下,朱三俊這是血口噴人,蓄意污蔑老臣!老臣一心撲在陛下的事情上,對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鑒,毫無半點私心。”
朱由檢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游移,眼神深邃難測。
這朱三俊也真是虎,可是后世沒有聽過此人的名聲,想來應該是此后被報復了。
這種不怕死的讀書人可還有大用處,絕不能讓魏忠賢霍霍了。
“朱愛卿,你所言雖言辭激烈,但可有確鑿證據?”
朱由檢神色平靜,開口問道。
朱三俊長嘆一口濁氣,經年的憋屈在此刻釋放,從袖中掏出一疊文書,雙手呈上。
“陛下,這是臣費盡心力搜集的魏忠賢于各地建造生祠的根據,大興土木,建造生祠,耗費民脂民膏,這些都有詳實記錄。”
魏忠賢心中一緊,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卻仍強裝鎮定。
“陛下,這些文書決然是有人蓄意偽造,目的就是陷害內臣。
內臣對陛下的忠心,天地可表。想當年,先帝在位時,老臣為了朝廷之事日夜操勞,哪有半分懈怠?”
有些事情不擺在臺面上來講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當被人拿上臺面之上,那可就是石破天驚的大事。
生祠之事,大明二百年開國來不少人都被百姓自發立國。
可是全國各地大興生祠,往好了講,是百姓感恩戴德、由衷愛戴。
可往壞了說,則是僭越逾矩,有目無尊上、無法無天。
魏忠賢就算是權勢滔天,在這個禮法大于天的時代也不敢被扣上這個帽子。
恭維他的不少,然而想要扳倒他的更多。
朱由檢接過文書,仔細翻看了幾頁,眉頭逐漸擰緊:
“魏公公,這證據看起來不像是捏造。就說這生祠的開支,所費錢糧巨大,皆是百姓的血汗,你作何解釋?”
魏忠賢心中焦急萬分,他深知此刻若不拿出點真東西,恐怕難以過關。
“陛下,內臣在朝中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遼東戰事吃緊,內臣愿將建造生祠所需捐出,充作遼餉,各地的生祠也讓人給停了。”
朱三俊一聽,自然不想要魏忠賢過關,立刻反駁。
“魏忠賢,你多年來搜刮的民脂民膏,現在不過是拿出九牛一毛,就想以此抵消你的罪行?”
魏忠賢狠狠地瞪了朱三俊一眼:
“朱三俊,你不要血口噴人!我對陛下的付出,豈是你能抹黑的?”
朱由檢聞言,心中滿意至極。
這次本就沒有想過扳倒魏忠賢,好生敲打一番,弄些錢財便是大好事。
“魏公公,你的心意朕心領了。生祠之事暫且停下,不過最近駙馬爺說煤礦之事出了些困難,要些銀兩,朕屬實是為難。”
朱三俊知曉朱由檢打算輕拿輕放,他只有這一次機會,趕忙再次進諫。
“陛下,魏忠賢不除,朝堂永無寧日。他權勢滔天,黨羽遍布朝野,若不連根拔起,日后必成大患。今日他能縱容監生這般褻瀆圣賢,明日指不定還會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
這話已經說的很嚴重了,只差說他魏忠賢要當皇帝了。
魏忠賢轉向朱由檢,語氣中帶著幾分哀求:
“陛下,老臣愿辭去一切職務,只求陛下念在老臣多年侍奉大行皇帝情分上,從輕發落。老臣以后定當閉門思過,絕不再過問朝堂之事。”
魏忠賢心中憤恨,這老東西怎么這么礙事,待自己出宮絕不能饒了他。
朱由檢一拍御案,佯裝怒氣道。
“魏伴伴,朕還需要你,你為何要說如此之言,朱三俊,魏伴伴已經同意停止生祠建設,便已經足夠了,朕想來你年歲也大了,還是回籍休息吧。”
朱三俊心中滿是不甘,凄涼,哀婉道。
“陛下,臣遵旨。老臣最后有一言,魏忠賢老奸巨猾,陛下不可不防。”
說罷,朱三俊面如死灰,一瘸一拐的挪移出了武英殿。
悲哀的背影,讓人心痛,只可惜現在還不是時候。
望著朱三俊離去的背影,魏忠賢暗自松了一口氣,陛下終究還是我們自己人,臉上卻依舊謙卑恭敬。
“陛下放心,內臣絕不再言此事,駙馬那邊內臣做主,京師周圍的煤礦只要駙馬想要沒有要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