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焰雀平穩(wěn)地降落在不越山外圍的一處山麓之上。

“師傅，弟子還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本驮跍蕚滠S下鳥背時，楚凡忽然轉(zhuǎn)過身，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為難。

“說?！绷謺运幤沉怂谎?。

“是這樣，”楚凡搓了搓手，語氣誠懇，“近來弟子與蕭顏為了追趕進度，日夜苦修，靈石的消耗都極為巨大。之前積攢的那些，早已所剩無幾。我們也沒來得及去百務(wù)堂接取委托賺取靈石。此去不越山，情況未明，若是中途靈氣不濟，恐怕會……”

他話沒說完，但意思已經(jīng)再明顯不過。

一旁的蕭顏聽得目瞪口呆，臉頰微微泛紅。

她怎么也想不到，楚凡居然會在臨行前，用這種方式跟師傅“哭窮”。

這臉皮，簡直比演武場的青石板還厚。

然而，林曉藥卻似乎并不意外，反而覺得楚凡的訴求頗為合理。

她沉吟片刻，從儲物戒指中取出兩個鼓鼓囊囊的布袋，隨手拋了過來。

“這一袋你的，這一袋蕭顏的。”

“多謝師傅！”蕭顏連忙伸手接過，入手沉甸甸的，打開一角，只見里面裝滿了晶瑩剔透的靈石，粗略一數(shù)，怕是有數(shù)百枚之多，她連忙道謝。

楚凡也接過了自己的那一袋，掂了掂分量，卻微微皺起了眉，小聲嘀咕道：“為什么蕭顏那袋看起來要多一些？”

“誰平時沒事會把靈石分得整整齊齊？不都是別人給多少就隨手收起來的?！绷謺运幈凰@副斤斤計較的模樣氣笑了，有些無語地解釋道。

“師傅偏心。”楚凡卻不管那么多，反而直截了當?shù)卣f道。

他大致摸清了自己這位師傅的脾性，看似清冷孤傲，實則護短得很。

只要不是太過離譜的要求，她多半都會應(yīng)允。

如今要去的是一處充滿未知的險地，哪怕是冒著被罵的風險，也要盡可能地從師傅這座“靠山”上多薅點“羊毛”下來，這關(guān)乎到他和蕭顏的生存保障。

“你那煉氣四段的修為，給你再多靈石，一時半會兒也用不上?！绷謺运幑槐凰@理直氣壯的模樣噎了一下，有些沒好氣地說道。

她嘴上雖這么說，意識卻已經(jīng)再次探入儲物戒指中翻找起來，“你等等，我找找看有沒有別的適合你的東西。”

片刻后，林曉藥也終于在她的儲物戒指中翻找完畢，她素手一揚，一枚通體瑩白、仿佛由上等美玉雕琢而成的犀牛角被拋給了楚凡。

“這是‘靈犀角’，”林曉藥的聲音清冷，“向其中注入靈氣，我便能感應(yīng)到，聽到你的聲音。但切記，不越山內(nèi)地脈紊亂，這聲音的傳達可能會有延誤，甚至時斷時續(xù)。所以，不要指望用它來作臨陣求救的法寶，它最大的作用，是當你們完成考驗，或是決定提前結(jié)束時，用來通知我來接你們回去?！?

“弟子明白，多謝師傅。”楚凡心中一凜，鄭重地將靈犀角收入懷中。

這件法寶看似給了他們一條后路，但師傅的話語卻在提醒他，真正的危險來臨時，他們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好了，既然你們準備好了，那就去吧?！绷謺运幷酒鹕?，目光掃過眼前的兩名弟子，“記住我說的三件事：確認地靈跡象，記錄特殊生物，以及——”

她頓了頓，神情前所未有的嚴肅：“活著回來?！?

“是，師傅！”楚凡與蕭顏齊聲應(yīng)道。

“要是真碰上什么解決不了的麻煩，記住，跑就完事，考驗是小事，性命才是大事。”林曉藥最后叮囑道，隨即話鋒一轉(zhuǎn)，“當然，要是實在跑不了，那就用靈犀角告訴我，是誰干的，為師替你們報仇。”

說完，她不再逗留，輕輕拍了拍座下的青焰雀。

“唳——！”

青焰雀發(fā)出一聲嘹亮清越的長鳴，雙翼猛地一振，卷起一股灼熱的氣流，載著那道師傅的身影沖天而起，轉(zhuǎn)瞬之間便消失在了云海深處。

楚凡和蕭顏并肩站在山麓上，仰頭望著師傅消失的方向，久久沒有言語。

山風微涼，帶著獨屬于深山的、混合了泥土與腐葉的潮濕氣息，撲面而來。

周遭萬籟俱寂，只有風聲和遠處森林中傳來的、不知名鳥獸的零星叫聲，襯得這片天地愈發(fā)深邃與蒼莽。

先前有師傅在時還不覺得，此刻只剩下他們兩人，一種深入骨髓的孤寂與渺小感油然而生。

“你……你的臉皮真的好厚啊?！弊罱K，還是蕭顏率先打破了沉默，她側(cè)過頭，由衷地感嘆了一句。

“這叫未雨綢繆，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背矊煾到o的靈石袋妥善收好，一邊開啟“靈視”，一邊振振有詞地分享著他的處世哲學，“你不問，師傅就永遠不知道你需要什么。你問了，哪怕只是隨口一提，師傅多少都會給點的。畢竟是師傅嘛，長輩對于晚輩的合理要求，總是難以拒絕的。我要是當了師傅，肯定也會這么做?！?

蕭顏聽著他這套理論，覺得似乎有那么幾分道理，不由得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就在兩人說話間，楚凡的“靈視”已經(jīng)完全開啟。

眼前的世界瞬間變了模樣，不越山不愧為數(shù)條地脈的交匯樞紐，尋常人眼中飄渺的霧氣，在他的視野里，赫然是濃郁到近乎實質(zhì)化的天地靈氣，如同一片乳白色的海洋，將整片山脈淹沒。

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調(diào)節(jié)著注入雙眼的靈氣流量，輕微地改變著靈視的“焦距”。

很快，他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區(qū)間，視野中的靈霧漸漸變得透明，世界的景象重新變得清晰起來。

這時，他才注意到，他們腳下的土地，以及延伸向密林深處的地面上，遍布著無數(shù)道極其隱晦的紋路。

這些紋路并非天然形成，帶著一種古老的痕跡，似乎是某個遠古文明留下的遺跡。

“我們沿著這些紋路走?！背仓钢孛嬲f道，“這些紋路八成是古文明留下的，作用暫時不明，我們先不輕易接觸，但沿著它們前進，或許能有什么意想不到的發(fā)現(xiàn)，總比像無頭蒼蠅一樣亂闖要好?！?

蕭顏自然沒有異議，跟在楚凡身后，兩人一前一后，正式踏入了這片山脈。

一進入森林，周遭的光線頓時暗淡下來，參天古木遮天蔽日，奇異的植被隨處可見。

這里的生態(tài)似乎與外界截然不同，充滿了原始與野性的氣息。

沒走多遠，他們便見到了第一幕奇景。

一只色彩斑斕得近乎妖艷的巨型千足蟲，正被一群體型碩大、長著恐怖巨鉗的螞蟻圍攻分食，那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沙沙”聲在寂靜的林間格外清晰。

而在不遠處的一叢奇花旁，幾只腹部大如烏果、通體漆黑的“玄蜂”，正與一只外表看起來仿佛已經(jīng)腐爛、背部生有晶石的怪異兔子，為了爭奪奇花而對峙著，場面詭異無比。

蕭顏下意識地喚出了墨尺，俏臉上滿是警惕。

“別緊張，它們還沒發(fā)現(xiàn)我們?！背驳穆曇艉艿?，他示意蕭顏放緩腳步，繞開了那片區(qū)域。

越往深處走，他們遇到的奇異生靈就越多。

一只體型堪比小牛，獠牙外露的“山牙獸”邁著沉重的步伐巡視著自己的領(lǐng)地，每一步都讓地面微微震顫。

樹冠之間，幾只長著四片薄翼的“四翼鼠”，正為了在心儀的異性面前炫耀，而努力地從一棵樹滑翔到另一棵樹。

忽然，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從不遠處的山壁上傳來，兩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只形似猿猴，卻長著一對巨大蝠翼的“幽安猴”正倒掛在峭壁上，發(fā)出刺耳的鳴叫。

而在它下方的一棵古樹上，一只羽毛華美、酷似鳳凰的“重瞳鳥”卻在悠然自得地梳理著羽毛，口中發(fā)出清脆悅耳的鳴唱，與幽安猴的怪叫形成了詭異而又和諧的交響。

最讓他們感到震撼的，是一幕發(fā)生在眼前不遠處的、血腥的捕獵。

草叢中，一只外形如豹，額生獨角，通體遍布青色鱗甲的“猙”，悄無聲息地潛伏著。

它的目標，是一只正在溪邊飲水的、頭部雪白、尾巴赤紅的“鹿蜀”。

就在鹿蜀低頭的那一剎那，猙如同一道青色的閃電，猛地從草叢中一躍而起，鋒利的爪牙在空中劃過一道寒光，精準地鎖住了鹿蜀的咽喉。

鹿蜀悲鳴一聲，掙扎了幾下便轟然倒地，鮮血瞬間染紅了清澈的溪水。

這一幕的發(fā)生不過在電光石火之間，蕭顏看得心驚肉跳，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她知道，如果那只“猙”的目標是他們，后果不堪設(shè)想。

楚凡的神情也變得凝重起來，他能感覺到，這片山林中的許多生物都散發(fā)著不弱的靈氣波動，它們似乎都擁有不俗的靈智。

一路上，雖然有不少生物發(fā)現(xiàn)了他們這兩個外來者，但大多都只是遠遠地投來警惕或好奇的目光，并沒有貿(mào)然上前襲擊，似乎是在評估他們的實力。

“看來這里的‘居民’，比我們想象的要聰明?！背驳吐晫κ掝佌f，“它們似乎有一種默契，在不清楚對方底細的情況下，不會輕易開戰(zhàn)?！?

“這對我們來說是好事。”蕭顏點了點頭，稍稍松了口氣。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蕭顏拉住楚凡，側(cè)耳傾聽，眉頭微蹙。

“前面……好像有大家伙。”蕭顏說道。

楚凡心念一動，運轉(zhuǎn)魂核。

一縷清風從楚凡身邊產(chǎn)生，悄無聲息地向前方的密林中拂去。

這縷由他操控的風，其形態(tài)與天地間無主的靈氣幾乎一模一樣，極其隱蔽，是天生的偵查神技。

很快，他的“風”帶回了關(guān)鍵的信息。

在前方約莫三百米外的一處池塘邊，潛伏著一只體型巨大的怪物。

它的氣息陰冷而強大，遠超他們之前見過的任何生物。

“繞路，是吞江蛤，我們?nèi)遣黄稹！背裁偷乇犻_眼，他毫不猶豫地拉住蕭顏，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兩人小心翼翼地繞行了很長一段距離，才敢重新回到原來的路線上。

楚凡再次用“化風”之術(shù)探查，確認那怪物沒有跟來后，才松了口氣。

夜幕緩緩降臨，山林中的霧氣愈發(fā)濃重，氣溫也隨之下降。

“天黑了，我們得找個地方休息。”楚凡說道，夜晚的山林無疑比白天更加危險。

兩人運氣不錯，很快便找到了一處位于半山腰的、相對干燥隱蔽的山洞。

楚凡先是催動“透視”能力，視線穿透了山壁的阻隔。

確認山洞內(nèi)部沒有盤踞著什么危險生物后，他才帶著蕭顏走了進去。

山洞不深，但足以遮風擋雨。

兩人分工合作，蕭顏從儲物戒指里取出引火之物，很快升起了一堆篝火，溫暖的橘色光芒驅(qū)散了洞口的黑暗與寒意。

楚凡則在洞口附近布置了幾個簡單的預警陣法，又用“化風”之術(shù)將周遭一圈的環(huán)境仔細探查了一遍，確認安全后，兩人才終于得以坐下來歇口氣。

篝火噼啪作響，跳動的火焰映照著兩人的臉龐。

蕭顏從儲物戒指中取出紙張和炭筆，在一旁寫寫畫畫。

“你做什么？”楚凡啃著一塊干糧，含糊不清地說道。

“記錄未知生物呀。”蕭顏答道，她一邊回憶，一邊在本子上飛快地描摹著，“那只玄蜂和看起來像爛掉的兔子，《妖獸圖鑒》上好像都沒有記載。”

“是嗎？我怎么記得都有?！背矞惲诉^來，“你該不會是看漏了吧？”

“我看是你自己讀書囫圇吞棗，記混了?！笔掝伈环獾負P了揚眉。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拿出《妖獸圖鑒》，借著火光翻找起來。

很快，蕭顏的動作停住了，她看著書頁上的一幅插圖，表情有些沮喪。

那上面畫的，正是一只腹部碩大如烏果的黑色怪蜂，旁邊的文字描述其名為“玄腹鬼蜂”，習性、特征都與他們白日所見的“玄蜂”一般無二。

“怎么會呢……后面的內(nèi)容我都看過，莫非是翻書時這兩頁粘在一起了？”蕭顏上下翻看書頁，滿心困惑。

“看來還是我的讀書方法好，這是‘吞棗派’的勝利?！背驳靡獾匦α诵?。

“那這個呢？”蕭顏不服氣，翻到自己剛畫的另一幅草圖，上面是那只外表腐爛卻生有晶石的怪兔子，“這個，書上總該沒有了吧！”

“它應(yīng)該在‘異種’分類里。”楚凡也來了興致，飛快地翻著書。

然而，當他找到相似的圖鑒時，卻也僵住了。

圖鑒上的生物與蕭顏的草圖雖有相似，但關(guān)鍵特征卻截然不同。

他又埋頭于《妖獸圖鑒》，翻遍了所有“兔形”、“走獸”、“異種”的章節(jié)，都未能找到任何相關(guān)記載。

“哼哼，看來是‘吞棗派’輸了?！笔掝伣K于扳回一城。

“這明明是一比一平，誰也沒贏。”

“要是都按你的方法來，你就錯過了記錄未知生物的機會?！?

“要是按你的方法，那就浪費了時間?！背沧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