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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人生中最重要的三年

將父母兄長安葬之后,為求活命,朱重八只能與二哥分開,獨(dú)自前往皇覺寺。這并不是因為朱重八心向佛祖,而是他認(rèn)為佛門慈悲,或許能讓他有一口飯吃。

很顯然,年輕識淺的朱重八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俗話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寺廟又不是善堂,怎么會無緣無故收留一個大肚漢呢?如果所有與朱重八命運(yùn)相似的人,在走投無路時都往寺廟里鉆,這寺廟倒更像是一個水泊梁山。

我倒不是說朱重八這類人有多么兇狠可惡,而是說他們在走投無路時,很容易為了吃一口飽飯,干出一些令人瞠目結(jié)舌的事情來。如果這類人都進(jìn)了皇覺寺,不但住持會覺得麻煩,當(dāng)?shù)毓俑膊粫暡焕怼H绻麑眙[個什么案子,哪也不用去,就到皇覺寺里抓個替死鬼完事,反正他們也是賤命一條。如果事情發(fā)展到這個地步,眾人會怎么看待皇覺寺呢?

但對于皇覺寺這樣的機(jī)構(gòu)而言,他們畢竟是要入世發(fā)展信徒、廣結(jié)善緣、掙香火錢的,不能因為這種可能出現(xiàn)的隱患而將慕名投靠者拒之門外,哪怕明知他根本不信佛,只是為了混口飯吃。

對此,皇覺寺的住持想出了一個辦法:在入寺的兩三個月里,寺廟會為你量身制定一系列培訓(xùn)課程,讓你在最短時間內(nèi)成為業(yè)務(wù)精通的皇覺寺僧人,然后便把你分派出去,允許你打著“皇覺寺僧人”的旗號云游四方,自尋生路。

這樣一來,皇覺寺就免除了后顧之憂。考慮到當(dāng)時已經(jīng)是餓殍滿地,皇覺寺能想出這樣的方法,也算是應(yīng)對得體了。

在隨后的三年時間里,朱重八名義上是云游天下的行腳僧,實則是一路化緣、乞討的乞丐。當(dāng)然,從外觀形象上來看,僧人畢竟不同于乞丐,所以當(dāng)朱重八拿著缽盂站在大戶人家門口念經(jīng)時,別人即使再討厭他,也不至于動手傷人,頂多趕走了事;遇到信佛的善人,多少還會施舍他一點(diǎn)殘羹冷炙。

這三年的日子過得苦不苦?自然是苦的,但對朱重八而言,這三年正是他人生蛻變的三年,在這三年里,朱重八獲得了長足的進(jìn)步與成長。

我們生活在和平年代中,很多人并不真正了解乞丐,認(rèn)為只要放下臉面,愿意拿個碗到處走,看到人就張口要飯、要錢,一天下來總能吃飽。

可事實上,如果朱重八按照這種方式去乞討,恐怕早就餓死了。

武俠小說中有所謂的丐幫,他們是一股弟子眾多的江湖勢力。在現(xiàn)實生活中,雖然未必會有組織嚴(yán)密的全國性乞討組織,但在一定范圍內(nèi),必然也會存在類似的幫派。

我們用一個例子來說明:假設(shè)濠州鐘離是鐘離幫的勢力范圍,那么在這個勢力范圍內(nèi)有多少大戶人家,有多少官僚商賈,鐘離幫必然是一清二楚的;在鐘離這個地界,一天大概能討要多少錢糧,鐘離幫必然也是心中有數(shù)的。如果有一天突然來了一幫外地人,借和尚的偽裝,行乞討之事宜,那不就等于是從鐘離幫口中搶食嗎?對于鐘離幫而言,他們會怎樣對待這幫外地人呢?必然是想辦法教訓(xùn)一頓,然后把他們趕走;如果還非要一意孤行地在鐘離討生活,和鐘離幫對著干,那么不好意思,大江大河往往都會成為這類人的最終歸宿。

朱重八只是一個行腳僧,從外表上看,他并沒有什么過人之處,當(dāng)時天下大旱,像他這樣“掛羊頭賣狗肉”的人一定也不會少。對于其他州城府縣的當(dāng)?shù)貛团啥裕@伙人和蝗蟲沒有多大區(qū)別,如果不想辦法收拾、管理他們,任由他們走到哪吃到哪,恐怕全天下都會不得安寧。流民總是可怕的,朱重八等人雖不是流民,但觀其所作所為,區(qū)別似乎也不大。

在這種背景下,朱重八要想順利地討到吃食,又不引起當(dāng)?shù)貛团傻木X與攻擊,自然是需要有些謀略的。

首先,朱重八每到一個地方,必然要先想辦法拜碼頭,在給予地頭蛇足夠尊重的同時,又表現(xiàn)出自己的坦誠與擔(dān)當(dāng):小子年輕識淺,本不敢在貴幫的地界覓食,無奈受生活所迫,也只能硬著頭皮登門拜訪,貴幫如果有什么規(guī)矩,盡可以劃下道來,朱某人一力承擔(dān)。

其次,雖然朱重八看起來沒有什么過人之處,但他必須拿出一副“不是池中之物”的派頭。換言之,朱重八必須讓別人看到,他有過人的膽識和出眾的能力。

第三,在最初的乞討過程中,朱重八必然也會面臨一些“疑難雜癥”——這是地頭蛇為他設(shè)的門檻,只要他能跨過這道門檻,才算入了地頭蛇的眼,獲得了在當(dāng)?shù)仄蛴懙馁Y格。

最后,在與地頭蛇接觸的過程中,朱重八必須保持足夠的理智:他既不能與對方太近,否則別人會想辦法把他吸收進(jìn)組織;但又不能離對方太遠(yuǎn),讓人覺得他不可親近。只有掙扎在社會的陰暗面里,才能最全面地鍛煉一個人在亂世中生存的能力。

在這三年的時間里,朱重八走遍了安徽、河南,在社會的陰暗面里歷練出了一身“橫練功夫”:他可以非常熟練地與地頭蛇打交道,表現(xiàn)得非常灑脫,讓人一看就不同凡響;他眼神堅定,舉止大方,與他交往的人都認(rèn)為他是可交之人;他從不貪婪,無論到手多少吃食和銀錢,總會與別人分享……

正是這三年走南闖北的歷練,使得朱重八從一個懵懂無知的毛頭小子成長為頂天立地的血性男兒。他結(jié)交了許多朋友,卻始終沒有跟隨他們一起在社會底層廝混,因為此時的朱重八縱然心有猛虎,卻始終沒能放下心結(jié)。

只有親眼見識過黑暗的人,才會更為迫切地向往光明。朱重八能夠在社會的陰暗面里混得風(fēng)生水起,并不代表他喜歡這樣的生活。

基于這個原因,1347年,在外闖蕩了三年的朱重八,婉拒眾多酒肉兄弟的挽留,毅然返回皇覺寺,成為一名正式僧侶,開始了他的“隱居”生活。

可朱重八還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江湖是個大染缸,進(jìn)去以后想安然無恙地出來,那可實在是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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