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吵鬧!”
伴隨著嘈亂的腳步聲,一隊兵士舉著火把來到了張升府邸前,將朱瞻墡一行人圍了起來。
見兵馬司的人趕到,高福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看你們干的好事!把兵馬司引過來了!”
說著,高福手上猛然用力,這名與其相熟的張升府丁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以此卸力——若是硬要站著,只怕是胳膊就要被高福擰斷了。
縱使相熟,高福也不覺著二人有什么交情,下手,自然不可能留情。
高福環視周圍的兵士,低聲道:“你們領頭的是誰?”
聽聞此言,領頭之人暗道了一聲倒霉。
今夜靖安當值,巡夜到了這附近,聽到嘈雜叫喊聲——這一片,都是朝廷大員,勛貴住所。
而靖安,作為五城兵馬司之一,東城兵馬司的副指揮,一個七品武官。
其本身便與武勛當屬一個陣營,更何況這些勛貴還能左右靖安升遷。
想著可以在同體系大佬前表現表現,靖安那可是干脆利落的就帶人把張升門口給圍了。
一開始,看清是張升府邸的時候,靖安還是很高興的,甚至可以說興奮。
皇帝的大舅子張昶肯定是看不上靖安這種七品武官的
但如果能走張升的門路,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啊!
可緊接著,靖安就發現不對勁了。
來鬧事的坐著轎子!
大晚上,宵禁之后,敢在京城轉悠的,不是不要命的,就是命比宵禁重要的。
坐轎子的,明顯是后者!
而且,聽這聲,喊話的是個太監啊!
一眾兵馬司的兵士舉著火把,單手扶刀,目光抬高三寸,好似沒有聽到高福的話。
不聽,不說,也不看。
但靖安作為領頭的卻躲不過。
“我是東城兵馬司副指揮,宵禁了,你們怎么還在府外!
這是要去何處?”
靖安的頭,從沒像今天這么硬過。
但這會,不硬不行了。
然而靖安這話一出,坐在轎內的朱瞻墡卻是樂了。
這人真是個人才!
靖安這么一說,相當于把宵禁之后在外逗留的罪名直接掩蓋了過去,話里話外的意思,幾乎是默認了朱瞻墡一行人就是張升府里的。
高福上前,剛要說些什么,朱瞻墡的聲音便從轎子內傳了出來。
“進府吧……”
剛要亮身份的高福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后,只是看了一眼靖安,便轉身來到轎子前,引著同樣全身籠罩在長袍中的朱瞻墡向張升府內走去。
轎子肯定是不能抬進張升府里的,不像話。
靖安剛松了口氣,卻聽到朱瞻墡的聲音再次傳來。
“你在府外等我。”
靖安瞪大了眼睛,猛然抬起頭。
只見石階之上,朱瞻墡駐足側身看向自己,半張臉在火光照耀下,顯露出模糊的輪廓。
朱瞻墡沒有表明身份,但靖安卻不敢不聽。
不等靖安回過神來,朱瞻墡進入張升府邸,大門再次關閉。
看著關閉的大門,靖安思索片刻,沉聲道:“把火滅了吧……”
話音落下,東城的夜晚再次恢復了應有的安靜。
張升端坐在正堂內,板著臉,看著走進大門的黑袍人。
張升知道,來者是自己的小外甥,朱瞻墡。
別人不會大晚上來,也不會這么無禮硬闖。
走進正堂,朱瞻墡沒有褪去兜帽,就這么站在原地,直勾勾的盯著張升。
“那些人呢?”
“你讓朱六軟禁我!”
“閉府謝客是對的,為什么我的人找你也不讓進?”
“你憑什么讓朱六把我關起來!你用我賺的錢,買我身邊人對付我!”
“你把府里處理干凈了嗎?”
“要不是這次,我還不知道,朱六竟然這么聽你的!”
“那些人不要留著了,都是麻煩。”
“我也是參加過靖難的!我也北征過!
你當我是無能之輩嗎!”
“伽羅那些人在哪?”
“那都是我花錢買來的!”
“你用我的人辦事,怎么可以把我踢出去!”
“你是知道我的,難道你也看不起我嗎!”
“你是不是也覺著我不如張昶!”
張升越說越激動,最后更是站了起來,但是朱瞻墡卻不再開口。
而見到朱瞻墡沉默不語,反倒是張升一時之間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做什么好。
見氣氛尷尬,高福從一旁捧起茶盞,遞到朱瞻墡跟前。
朱瞻墡接過了茶盞。
朱瞻墡倒掉了茶水。
朱瞻墡將茶盞砸向了張升。
用茶盞砸過人的都知道,如果里面裝了茶水,砸在身上不疼不說,還砸得不準。
不得不說,張升到底是參與過靖難北征的武官。
身手反應,還是有的。
如此近的距離,都讓其躲了過去。
“哐啷”
茶盞碎裂,躲過一擊的張升嚇得愣在了原地。
這是張升第一次見朱瞻墡動手,或者說,這是張升第一次見到朱瞻墡不謙恭的一面。
以往的朱瞻墡,總在人前貫徹著慫人定義——溫良恭謙讓。
你說走私?
不過是貪財一些罷了,人還是和善的。
“錢錢錢,你腦子里除了錢就是錢,要不就是跟張昶比!
你還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寫!
我再問你一遍,那些舞女呢!”
張升愣在原地,絲毫沒有一個舅舅該有的威嚴,倒像是犯錯的學生。
“說話!”
“在后院……”
張升的話語聲很低,還在竭力保持著自己的最后一絲體面。
“去把伽羅帶來。”
高福聞言,連忙拱手應下。
“是……
那,那些舞女怎么辦……”
朱瞻墡快要崩潰了。
朱瞻墡不理解,為什么高福也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是因為朱高熾已經登基,就覺著可以高枕無憂了嗎?
“你想要嗎?”
“殿下說笑了,我不過是……”
話音戛然而止,高福這才察覺到,朱瞻墡話里的冷意已然徹骨。
“奴才這就去辦……”
高福躬著身退出正堂,然而一旁的張升聽到這話卻不樂意了。
“那些瘦馬可都是真金白銀買回來的……”
人在無語的時候真的會笑,越是無語,越是難以自抑。
直到這一刻,張升還在算計那些舞女花費了多少銀子,就從沒想過,坑害王子的罪名會落到自己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