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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修課

在清華大學外文系,季羨林覺得幾門主課乏善可陳,而選修課卻異彩紛呈。于是他將相當多的精力投入選修課的學習,為他日后成為大學問家打下了基礎。

一門選修課是旁聽陳寅恪教授的“佛經翻譯文學”。雖然這門課與別的課時間沖突而沒有聽全,但對季羨林終生從事梵文教學與研究產生了不可估量的影響。陳寅恪,江西修水人,晚清湖南巡撫陳寶箴之孫,愛國詩人陳三立(散原老人)之子。早年他游學日本和歐美,精通多種語言,兼治歷史和佛學,學貫中西,博大精深。據說陳先生講課,聽課的教授比學生還多,所以被稱為“教授的教授”。陳先生原是清華大學國學研究院的四大導師之一,季羨林上清華前國學研究院已停辦,陳先生在歷史系任教,并應傅斯年之邀,擔任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所歷史組研究員兼主任,此時正是他學術研究的極盛時期。季羨林身為外文系學生,卻有機會旁聽他的課,當然喜出望外。而與季羨林同在外文系的錢鍾書卻未選陳寅恪的課,雖然這一老一少一直被認為是文史研究之大家。陳先生講課沒有講義,用的參考書是《六祖壇經》,季羨林特意進城到王府井北邊的大佛寺請回一本。上課時,陳先生一句廢話都不說,先在黑板上抄寫資料,抄得滿滿的,然后逐條分析講解,對一般人所不注意的地方總是提出嶄新的見解,有如石破天驚,讓人茅塞頓開。他的分析細如毫發,如剝蕉葉,愈剝愈細愈深,而且恰如其分,不武斷、不夸大、不歪曲、不斷章取義,令人信服得五體投地。季羨林覺得,聽陳先生講課有如夏季飲冰,簡直是最高最純的享受。他不僅愛聽陳先生講課,而且如饑似渴地閱讀陳先生的文章,還曾站在王國維紀念碑前仔細研讀陳先生寫的碑文,感受頗深。1929年梁啟超逝世后,留美歸來正在東北大學任教的梁思成,趕回北平為父親造墓,同時還為父之好友、自沉昆明湖的王國維設計紀念碑。碑文曰:“士之讀書治學,蓋將以脫心志于俗諦之桎梏,真理因得以發揚。思想而不自由,毋寧死耳。斯古今仁圣所同殉之精義,夫豈庸鄙之敢望?!先生以一死見其獨立自由之意志,非所論于一人之恩怨,一姓之興亡。”這種追求真理,舍生忘死的精神,深深感動和激勵著季羨林。

另一門選修課是朱光潛教授的“文藝心理學”即美學。朱光潛(1897—1986),字孟實,安徽桐城人,當代著名美學家,也是一位在季羨林心里播撒種子的人。他畢業于香港大學,1925年赴歐洲留學,先后在英國愛丁堡大學、法國巴黎大學、斯塔拉斯堡大學獲得碩士和博士學位,回國后擔任北大教授,在清華兼課。季羨林選修了朱先生的文藝心理學課,聽了一個學年,感到受益匪淺。當時朱先生的著作《文藝心理學》還沒有出版,講課也沒有講義,他認真地講,學生認真地記筆記。朱先生不是一個口才很好的人,他講一口鄉音濃重的藍青官話,而且上課時眼睛不直接看學生,老是望著天花板。但是,他從不說一句廢話,慢條斯理,娓娓道來,把抽象玄虛的美學原理講得學生入耳入心。正因為朱先生課講得好,拜訪者趨之若鶩,“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于是大家一致同意成立一個“讀詩會”,入會者群英薈萃,包括朱自清、沈從文、冰心、林徽因、俞平伯、馮至、卞之琳、蕭乾、何其芳、周煦良等人。朱先生既精通西方哲學和西方流行的美學流派,又對中國的舊詩詞十分嫻熟,因此課堂上旁征博引,觸類旁通,頭頭是道,毫無牽強附會之感。季羨林覺得,朱先生“是一個有學問的人,一個學術上誠實的人,他不嘩眾取寵,他不用連自己都不懂的‘洋玩意兒’去欺騙、嚇唬年輕的中國學生”,那些歐美來的洋教授根本無可與朱先生相比,因此聽他講課如沐春風,成了一種樂趣。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朱先生才是真正的比較文學和比較詩學的積極倡導者。看來,比較文學的這顆種子,正是通過朱光潛先生深深地播進季羨林的心中,成為他終生從事的研究領域之一。

季羨林在他的學術自傳《學海泛槎》一書中寫道:

陳、朱二師的這兩門課,使我終身受用不盡。雖然我當時還沒有敢夢想當什么學者,然而這兩門課的內容和精神卻已在潛移默化中融入了我的內心深處。如果說我的所謂“學術研究”真的有一個待“發”的“軔”的話,那個“軔”就隱藏在這兩門課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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