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道，是指之前只有木嶺村的時候，封垚每日無聊，帶領大家開展的活動。

這不是講什么天地大道，而是講道理。

他不是好為人師之人，說是講道理，其實就是講些故事，讓大家聽一聽。

其故事來源非常雜駁，全都來源于藍星，從新聞到故事會，什么檔次都有。

后來村民們熟悉了，這個活動又變成了問答節目。

封垚在知識范圍內，解答村民們的各種問題。

再后來，小孩也來了，有時還會變成識字課堂。

總之，這就是封垚和村民們溝通的渠道。

聽到這熟悉的開場白，許多老村民眼眶瞬間紅了。

自殺了那虎殃之后，封垚不是在外游歷，就是在山上潛修，日常事務都交給了張三。

他們中有的人，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封垚了。

雖然心中清楚土地爺的為人，但大家還是不免覺得有些生疏，產生再難以高攀的念頭。

可這話一出，大家仿佛回到野獸環伺的時期。

那時候，每日清晨有事沒事，都要來土地廟前圍著籬笆坐一坐。

“爺，勞您還記得，快說說，小老頭好久沒聽你講故事了！”

“就是就是，現在教書那年輕人羞澀得緊，老娘靠得近一些，就結結巴巴，不像爺您！”

有村民鼓著膽子，像是從前一樣打著哈哈。

封垚看向說話的兩位村民，正是最近飽受非議的兩位。

“瘸叔，吳娘子，可還安好？”

“……”

聽到這話，兩人沉默了，老瘸子想起最近幾日，自己守在村口，老有小孩來嘲笑自己，說自己就會說大話。

吳娘子更是，她本就是寡婦，就像當初救豬小黑時候一般，因為潑辣直爽的性格，沒少說得罪人的話。

但最近被說教不積口德，現在也是足不出戶，有些懟不過那么多村民。

“我今天來，不是講故事，也不是教大家識字，就是見大家最近都很熱心，所以邀請兩位德高望重的新朋友，我們一起和大家交流交流……”

聽到這話，村民們瞬間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只有老瘸子和吳娘子等幾位村民，眼神變得黯然。

他們心中不約而同出現了一個念頭，連爺也覺得他們錯了嗎？

聽到這話，玉衡道長起身，朝著封垚拱手：

“土地爺謬贊，貧道當不得當不得，只是一心向道罷了。”

玉衡也站起身來，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貧僧亦是。”

“哦？”封垚揮起一道微風扶起二人：

“可我曾聽村民們說，玉衡道友經常說日行一善，廣積功德，德合無疆，生生長養。

也曾聽璇光道友禮佛時所言，心燈常明，因果自現，勸人向善，福報延綿。

兩位都是領會高深之人，難道不愿意和大家分享一二嗎？”

封垚說的話意思很明顯，想說也得說，不想說也得說。

聽到這話，張三李四面色一變，一向溫和的老師，怎么會忽然這么咄咄逼人。

封垚這態度，更是令村民們愣住了，他們從未見這樣的土地爺。

這是在質問兩位德行高尚的修煉者？

可兩位分別說的這十六字真言，明明都是對的啊！

做好人有什么不對？

難道，土地爺這是在嫉妒？

大家不約而同生出了這個念想，卻又不敢確定。

聽到這話，璇光閉目合掌，口中默念佛經，一副不與人爭論的姿態。

玉衡則是繼續躬身行禮，似沒有放在心上一般灑脫道：

“我和璇光道友雖然各信其主，可我們都是一心修行的愚鈍之人，所言所說，哪里是自己想的，都是門內典籍所言。”

聞言封垚眼前一亮，這倒是個好說法，用求道之心來掩蓋自己的真實目的。

不但沒有邏輯錯誤，還再次點明，自己只求道傳道，沒有參與任何事。

就是不知道，這是白骨精的灌輸的人格本心，還是設計的托詞。

正好借下一個問題，探查這兩人，究竟是人格傀儡，還是白骨精分魂操控。

“我雖然是土地爺，但生前也曾博覽各家全書，粗曉一些道佛之理。”

封垚走向前面對玉衡：“我曾聞道主‘道法自然，無為而化’，是嗎？”

玉衡聞言一愣，面上似有困惑。

深深看了一眼玉衡，封垚轉而走向閉目的璇光：

“我也曾聽高僧言，‘緣起性空，涅槃寂靜’，對嗎？”

璇光面上同樣閃過困惑，兩人似乎不知道這兩句話。

封垚依舊不停，轉身坦然面對所有村民的目光，一如當初在這小山坡上講道一般，娓娓道來：

“大家或許不知道這兩句話的意思，我按照個人理解，為大家簡單解釋一下。

道法自然，無為而化，說的是道以自身為法則，萬物運作本具內在秩序，我們只能通過不妄為達成有序演化，不能強行干涉。

緣起性空，涅槃寂靜，說的是量子糾……咳。”

封垚咳嗽一聲掩藏尷尬，差點把藍星論述的原文念出來了。

“說的是世上沒有獨存性的事物，也沒有常住不變的事物，一切都是因緣和合所生起，不能以經驗上有、無、來、去等概念來測度，是不可思議的解脫境界。”

說完見大家依舊一臉懵，他嘆了口氣，咱村的文化底蘊還是不行，得加把力啊。

有機會，得薅一把四十萬禁軍說喊就喊的御弟哥哥羊毛才行。

“再簡單點，就是說，大家只要管好自己，修行自己，別過度干涉他人，因為個人的情況并不相同。

舉幾個例子，你能說一個只是酒后話多愛嘮別人家長里短，卻沒傷害過任何人的人，是壞人嗎？

你能說一個講話尖酸刻薄，言行無禮愛罵人，但有事第一個上的人是壞人嗎？

更過分的是，有的人明明是求人辦事，但所求之人辦不到拒絕，或者辦的時候出了點問題，就要反過來指責別人，那你有沒有想過，開始的時候是誰去求的，為什么要去求別人？

是因為自己做得到不想做嗎？

還有啊，除了我身后的兩位道友，在場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內，誰沒點私心，誰沒點小毛病？”

此言一出，場上立刻安靜了下來，大家紛紛陷入思索。

封爺這是在說最近的事情？

好像有些道理啊，善和不善，不是個一刀切的問題。

玉衡和璇光肯定是好人，但之前被自己罵過那幾位，也不是壞人啊？

為什么會生出要改變別人的想法，自己身上還一堆問題呢。

老瘸子、吳娘子還有那位醫者聽到封垚的話，身軀不受控制的微微顫動，兩行清淚劃過臉龐，心中那股憋悶勁，瞬間散去。

封垚見大家終于聽懂了，這才又轉過身，似笑非笑道：

“我說得對嗎？兩位道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