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綱的性格過于剛直,敢于犯顏直諫,這讓趙桓很是不喜。
但,趙桓知道李綱的能耐,現在正是要仰仗李綱的時候,他怎能讓其掛印而去?
無奈之下,趙桓只能好言安慰:“卿先出去指揮軍事,此事慢慢商議。”
“……”
李綱深深的看了一眼趙桓,再次磕了一個響頭之后,黯然離去。
他已然知道趙桓的抉擇了。
果不其然,當李綱離開崇政殿之后,趙桓就決定答應金人提出的全部條件。
只是國庫早已空虛,哪有那么多金銀?
這些年來,江南有方臘之亂,中原、河北等地也有賊寇作亂,朝廷忙于鎮壓,期間所耗費的兵馬錢糧數不勝數。
太上皇趙佶當政的時候,還對西夏、遼國動兵。
數十萬大軍兩次攻打遼南京(燕京),均被遼守軍打敗,遼南京還是由金軍攻占。
大宋每年加付一百萬貫錢為代稅錢,隨同每年的“歲幣”交付給金國……
凡此種種,早就把“富宋”的家底都掏空了。
李邦彥的眼珠子轉悠了幾下,旋即手持牙笏出列,向趙桓進言道:“圣上,國庫沒有余錢,但是京城的富戶甚多。”
“如今金軍圍城,若汴京城破,則人畜不留,何況是他們家中的金銀財寶?”
“請圣上您下一道詔令,讓京城里的富豪巨賈捐獻財物,多多益善。”
聞言,趙桓想了一下,便微微頷首道:“準奏。李愛卿,此事就交由你全權負責。”
“遵旨。”
李邦彥嘴角上揚,閃過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他的心中暗喜。
若要搜刮民脂民膏,有皇帝的圣旨在,李邦彥大有可為。
金人這一次勒索這么多的財物,隨便從中擠出一點油水,都能讓他李邦彥受用無窮了。
這時,之前作為使者前往金營談判的李棁站了出來,向趙桓躬身行禮,小心翼翼的說道:“官家,金軍擔心南朝失信,要求親王、宰相送他們渡過黃河才能回來。”
“這……”
趙桓頗為遲疑。
這宰相還好說,畢竟是外人。
趙桓隨便封一個大臣為宰相,前去金營為人質就好。
關鍵是以親王入質金營的話,派誰去?
他的父皇趙佶很能生,子嗣眾多,連帶著夭折的有三十八個皇子。
如鄆王趙楷、肅王趙樞等人,都是大宋的親王,趙桓的弟弟。
他們誰能當此大任?
趙桓不好開這個口,不愿背負坑害弟弟的罵名。
“你們誰愿意去一趟?”
趙桓一手扶著龍椅,掃視著丹陛之下的一眾親王,眼中盡是一種期望的神色。
如若他們有人能主動請纓的話,那是最合適不過的事情了。
然而,趙桓失望了。
被他的眼神掃過的三弟趙楷、五弟趙樞,都紛紛低下了頭,跟縮頭烏龜一樣,根本不敢作聲,反而是下意識的后退了兩步。
諸王雙股戰戰,幾欲先走!
大宋無種乎?
趙桓的心中頗為悲憤。
好在,趙氏皇族當中,也還有血性男兒。
一個穿著親王服飾,身姿挺拔,相貌堂堂的年輕人站了出來,向趙桓作揖行禮,昂著頭,以一種視死如歸的表情,慨然道:“皇上,臣弟愿入質金營!”
“康王,你確定嗎?此一去,生死難料,不亞于去闖蕩龍潭虎穴。”
趙桓心中長舒了一口氣,卻還是一臉嚴肅的表情,裝模作樣的問了一句。
康王則是義正辭嚴的回答道:“金人一定要求親王作人質,臣弟為宗社大計,難道能推辭避讓嗎?”
“再者說,國家處在危難之時,就是以身殉國也是應該的!”
“好!”
趙桓為康王的這種豪情壯志所感染,忍不住一拍龍椅的扶手,長身而立,笑道:“真不愧是我趙氏男兒!”
“康王,九弟!朕在京城等你回來!”
康王……趙構?
站在不遠處的郭孝恭,看見趙構之后,微微訝然。
誰能想到,在原來的歷史上那個向金國卑躬屈膝,不惜殘害岳飛促成“紹興和議”的宋高宗,竟然在面對金人的時候,有這硬氣的一面?
宋高宗趙構留給后世人的形象,無不是昏庸、窩囊。
但,趙構一開始似乎并不是這樣。
至少他還是康王的時候,相當的有骨氣,有血性!
……
趙桓為了湊足給金人的賠款,下旨汴京全城百姓捐獻自家的財物。
但,五百萬兩黃金,五千萬兩白銀,牛馬一萬頭,綢緞一百萬匹,哪里容易湊得齊?
且不說城中有沒有人能大大方方的捐錢,最后能湊到的三瓜兩棗,對于金人開出的天價賠款而言,也是杯水車薪的。
趙桓被惹急了眼,故而命宰相李邦彥負責籌措金子、白銀、綢緞的事宜,殿前司虞候郭孝恭從旁協助、監督。
既然只憑捐獻而來的錢財,不足以支付給金人賠款,朝廷干脆就縱兵搜刮民脂民膏了。
首先被盯上的,就是京城中的布莊以及布坊。
“圣上有旨,金兵圍城,為保宗廟社稷,百官萬民,城中之人務必獻出一定財物,以補足金人所需款項!”
“你們這里的綢緞,被朝廷征用……不,是要捐給朝廷的!”
“上!”
汴梁城西的一處繁華地段,有一個”李氏布莊,其門口車水馬龍,人聲鼎沸,仿佛絲毫沒有遭受到戰爭的影響。
但,一隊官兵的到來卻是打破了布莊的安寧。
為首的官軍都頭握著腰刀,大手一揮,吩咐隨行的兵丁把門口圍住,并且讓幾名士兵沖進布莊哄搶。
布莊的東家以及小廝想要阻擋,卻被推搡著,甚至于摁在地上一頓暴打。
慘叫聲、怒罵聲、哀求聲、哭泣聲等等,各種各樣的聲音混雜到一起,亂哄哄的一片。
“帶走!把鋪子里的綢緞,全部帶走!”
都頭吆喝了一聲,左右就沖上去,一陣搜刮,甚至是翻箱倒柜,把布莊的綢緞一一裝進了包袱里,打包帶上。
眼看著這一幕,布莊的東家呲目欲裂,也不知是哪里來的氣力,一把推開了兩個官兵的胳膊,聲嘶力竭的吶喊道:“放開我的絲綢!”
“你們這群臭丘八!賊配軍!”
“我的……啊!”
還不等這東家沖上去,就已經被兩三個虎背熊腰的士兵摁住了一頓暴打。
敢罵人?
這些當兵的,最忌諱就是被別人指著鼻子大罵“丘八”、賊配軍”等侮辱性的詞匯。
是可忍,孰不可忍!
因此,這布莊東家最終的下場很是凄慘。
鼻青臉腫且不說,眼窩被打得深陷進去,嘴角溢出了一抹鮮血,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布莊的臺階下,出的氣多,進的氣少,眼看著都奄奄一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