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看見王汭不愿下跪,也不打算勉強,想出面打個圓場。
不料,種師道卻已經輕咳一聲,手持牙笏站了出來。
種師道一雙渾濁中透露著精光的眼眸,掃過了王汭,把后者看得頭皮發麻,倍感壓力,好似被一頭兇獸盯上了一般。
“王汭,你飽讀圣賢書,也該知曉入鄉隨俗的道理。”
“你雖為金國使臣,但是如今到了汴京,覲見吾皇,若不按照我宋廷的規矩,向吾皇行大禮。莫非是想破壞兩國的和談嗎?”
聞言,王汭看著咄咄逼人的種師道,張了張嘴,下意識的吞咽了一口唾沫,詢問道:“敢問尊駕名諱?”
“種師道。”
“原來是種老相公!晚輩這廂有禮了。”
王汭聽說對方是大名鼎鼎的種師道,不禁肅然起敬,趕緊對種師道行禮。
之后,王汭也不情不愿的向趙桓行了一個跪拜之禮,稍微合乎禮儀。
趙桓見此情形,心滿意足的笑著,對種師道說:“他因為老愛卿你而如此。”
種師道的名望不是一般的大。
不止是大宋的朝野上下,軍中民間,就連作為敵人的金國,都有相當一部分人尊敬種師道。
而王汭這一次來,還未步入正題,就已經率先向大宋朝廷發難了。
“宋帝,昨日貴軍無端殺害了我六名騎兵。還請貴國給一個交代。不然的話,此番和談,恐怕難以成功!”
“這……”
趙桓有些不知所措。
這好端端的,在城外安營扎寨的宋軍,怎會無緣無故殺死六個金兵?
有蹊蹺!
種師道知曉其中的內情,故而站了出來,朝著趙桓躬身行禮道:“陛下,昨日有金兵擅過偏將馬忠軍,馬忠將其六人斬首。這合乎常理,貴使譴責,實不應該!”
京城自從受圍后,諸門盡閉,百姓無柴無菜可買,種師道于是請求開啟西、南門,讓百姓如同平常一樣出入。
但是有些金兵總會耐不住寂寞,想外出打草谷,被宋軍所殺,也理所應當!
然而,王汭對于種師道的這一番說辭,卻并不滿意。
“種老,就算我軍士兵誤入貴軍的防區,也不該將他們擅自斬首。他們犯了錯,可移交我軍發落,何至于此?”
“事情已經發生了,再纏著不放,對你們有何裨益?”
種師道瞇起了眼睛,語氣不善的說道:“這樣,為避免此類事件再次發生。”
“我大宋發給爾等界旗,讓爾等仿照自制,從此畫地為界。若有敢犯者,皆斬!”
“……”
種師道如此強硬的態度,讓王汭只能是訕訕一笑,不敢吱聲了。
他并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死纏爛打,而是步入正題。
為達成和談,金人獅子大開口,提出了十分苛刻的條件:
其一,給金軍五百萬兩金子,五千萬兩銀子,牛馬一萬頭,綢緞一百萬匹。
其二,尊稱金帝為伯父。
其三,割太原、中山、河間三鎮。
其四,派宰相、親王到金營為人質,把金軍送過黃河。
聽見這樣的條件,偌大的朝堂頓時就跟炸了鍋一般,一片嘩然。
很多大臣都不由得沖著李棁怒目而視。
李棁這廝,還真的一無是處,居然讓金人這樣敲詐勒索,悶聲不吭。
這個時候的李棁自知理虧,只是跟鵪鶉一樣縮著腦袋,不敢吭聲了。
坐在龍椅之上的趙桓,臉色也是相當難看的。
讓他尊稱金帝完顏晟為伯父,那他不是成了“侄皇帝”了嗎?
這且不說,金軍還要求大宋割讓太原、中山、河間三鎮。
一旦這三鎮落到金國手上,女真鐵騎隨時都能跨過黃河,再次兵臨汴京城下。
這是大宋君臣絕不能容忍的事情。
再者說,給金人五百萬兩金子,五千萬兩銀子,牛馬一萬頭,綢緞一百萬匹……
太多了!
就算是大宋的國庫中錢財堆積如山,也根本拿不出來。
等王汭離開崇政殿之后,隱忍已久的主戰派大臣這才發作。
“如此苛刻的條款,絕不能答應!”
種師道怒發沖冠,胸膛劇烈的起伏著,臉上有著異樣的紅光:“這是在賣國!”
李綱也是極力反對。
他朝著趙桓作揖行禮,語氣沉痛的說道:“圣上,金人索要的金帛,竭盡天下之財,都無法滿足,一個京城怎么會夠?”
“三鎮,是國家的屏障,割給金人,還怎么立國?”
“至于人質,宰相可以去,親王不能去。”
“應該派能言善辯之士,前去再同金軍商談條件,說明哪些可以答應,哪些不能答應。”
“只要談幾天拖延時間,勤王大軍就會到來。”
“那時金軍所提條款雖然不能實現,也不得不趕快退去。”
“再與之結盟,他就不敢輕視我大宋,和平之勢方可長久!”
隨著李綱的話音一落,李邦彥瞪起了眼睛,不以為意的反駁道:“李尚書,你認為金人是好糊弄的嗎?”
“戰事拖得越久,對于金軍就越發的不利。完顏宗望已經下了最后通牒,若朝廷不答應他們的條件,即刻攻城。”
“恐怕等不到勤王大軍趕來,汴京城破,宗廟傾覆也為時不遠了!”
李綱憤懣的瞟了一眼李邦彥,沉聲道:“金軍攻城,又有何懼?金兵幾次攻城,不都被我守城將士擊退了嗎?”
“此一時,彼一時。”
李邦彥冷笑著說道:“金軍還未盡全力,若逼得他們狗急跳墻,這滿城的相公、軍民,豈不危矣?難道你要讓陛下跟你一起冒險嗎?”
李綱與李邦彥進行了一番激烈的辯駁,誰都說服不了誰。
無奈之下,李綱苦口婆心的對趙桓勸諫道:“圣上,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與金人往返談判,拖延時間,等候各地勤王大軍到來,就可以反擊。”
“金軍只有六萬人,孤軍深入,糧草不濟,不可能長久堅持,等他們撤退渡黃河時,派軍突然襲擊,一定能取得勝利!”
趙桓卻是從始至終都未發一言。
見狀,李綱急了眼,“噗通”一聲跪在地板上,淚眼婆娑的道:“圣上,祖宗疆土,當以死守,不可尺寸與人!”
“能戰而不戰,天理難容!”
“如果圣上您非要答應金人的條件,請允許臣辭官歸隱。臣,實在不忍看見山河破碎,社稷傾頹!”
李綱這是要撂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