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相?!?
那個身著紫袍的老者,正是檢校少傅、同知樞密院、京畿兩河宣撫使種師道。
郭孝恭看見種師道之后,立刻就迎了上去,攙扶著他,執(zhí)后生之禮,很是尊敬。
別人對種師道的稱呼,要么是種少傅,要么是種大人,要么是種老,要么是種公,而郭孝恭卻是以“恩相”稱之。
何故?
因為種師道對郭孝恭的確有著知遇之恩。
若是沒有種師道的提攜,郭孝恭今天能不能出現(xiàn)在這崇政殿,還另當別論。
種師道聲音沙啞,瞅了一眼郭孝恭,和藹可親的笑道:“孝恭,數(shù)日不見,你是越發(fā)神氣了?!?
“老夫可當不得你一聲‘恩相’?!?
聽見種師道這般揶揄的話語,郭孝恭搖搖頭道:“若無恩相的提攜,便沒有今日的郭孝恭。恩相難道你認為,我是那種忘恩負義之人嗎?”
“那倒不是。”
種師道一雙渾濁的老眼閃過一抹精光,意味深長的說道:“孝恭,高處不勝寒。你原本只是一個小小的軍使、保義郎,而今數(shù)日的時間,接連升官進階,已然成了武翼大夫、殿前司虞候兼捧日軍左廂都指揮使,領(lǐng)英州刺史?!?
“古往今來,似你這般升遷之快的人,不說是絕無僅有,卻也罕見。”
“你還年輕,一切大有可為。老夫只希望你能不忘初心,矢志報國,也不墜凌云之志。”
郭孝恭正色道:“恩相提點,孝恭定當銘記于心,不敢有忘?!?
“如此甚好?!?
“恩相你的身子如何,可調(diào)理得當嗎?”
“老毛病了?!?
種師道長嘆了一口氣,面容頗為憔悴,眼窩深陷,頹然道:“等退了金兵,修養(yǎng)一段時日,也便好了。”
畢竟年紀大了,種師道的身子骨也一日不如一日。
七十多歲,不管是在哪個時代,都算是高壽。
鎮(zhèn)守邊陲,戎馬倥傯數(shù)十年的種師道,能活到這把歲數(shù),已然是僥天之幸。
他現(xiàn)在最大的愿望,莫過于能擊退金虜,活著看見山河一統(tǒng)。
“恩相,你都已經(jīng)這樣了,官家還讓你上朝。想必是有大事?”
郭孝恭頗為疑惑的問了一句。
聞言,種師道嘆息道:“李棁回來了?!?
“他奉旨出使金營,與女真人議和,還不知道將帶回怎樣苛刻的條款?!?
“……”
郭孝恭沉默了。
李棁為人懦弱,對金軍畏之如虎。
讓這樣的大臣去談判,定然會被女真韃子狠狠地敲詐勒索一番。
作為穿越者的郭孝恭,自然是知道金人開出了怎樣苛刻的條件。
“鐺,鐺,鐺?!?
伴隨著編鐘聲的響起,原本還待在崇政殿外邊的文臣武將們,就都趕緊最后整理一下自己的儀容儀表,隨后按照官職大小,井然有序的進入大殿。
登上花崗石鋪設而成的臺階,群臣魚貫而入。
整座大殿是全木結(jié)構(gòu),五間九檁硬山式,辟有隔扇門,前后出廊,圍以石雕的欄桿。
殿身的丹朱色廊柱是方形的,望柱下有吐水的螭首,頂蓋黃琉璃瓦鑲綠剪邊。
殿柱是圓形的,兩柱間用一條雕刻的整龍連接,龍頭探出檐外,龍尾直入殿中,實用與裝飾完美地結(jié)合為一體,增加了殿宇的帝王氣魄。
等群臣都各自站好之后,只聽見“啪啪啪”的三聲凈鞭,一名面白無須的內(nèi)侍手持長鞭在前邊開道,兩個手執(zhí)團扇、孔雀翎的宮娥則是低眉順眼的跟在了后面。
被一眾內(nèi)侍、宮娥宛如眾星捧月一般簇擁著的趙桓,這才進入崇政殿,并且坐到了龍椅之上。
所謂的龍椅,其實就是一張御座,好似床榻一樣,兩邊有著團龍云紋式樣的扶手,背后則是以金色雕琢而成的五爪真龍,栩栩如生。
趙桓屁股底下的,是軟硬適中的蒲團,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作的。
“宣,金國使臣王汭上殿覲見——”
侍立于丹墀一側(cè)的內(nèi)侍陳良弼尖著公鴨嗓子,一抖拂塵,大聲宣號。
他的聲音被迅速傳達出了崇政殿外,守衛(wèi)在殿下的金瓜武士,一一喊話。
不多時,作為金國使者的王汭就大搖大擺的進入了崇政殿。
殿內(nèi)有大宋的文臣武將數(shù)百人,但王汭絲毫不懼,反而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就算是面對趙桓,也不過簡單的行了一記抱胸禮。
“大金國樞密直學士王汭,參見宋帝!”
王汭絲毫就沒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覺悟。
他仿佛早就將置之度外一般。
也難怪王汭的氣焰會如此囂張。
他有這樣的資本!
王汭所仰仗的,就是已經(jīng)劍指汴京城的數(shù)萬金軍。
尊嚴,只在劍鋒之上!
看見王汭這樣的態(tài)度,朝堂之上的公卿百官們,都很是憤怒。
一個個沖著王汭怒目而視,仿佛恨不能把他碎尸萬段一般。
李綱更是被氣得吹胡子瞪眼的,指著王汭的鼻子斥責道:“放肆!”
“王汭,汝見了吾皇,為何不拜?”
聞聽此言,早有準備的王汭冷笑一聲,回懟道:“我王汭拜天拜地拜父母,也拜大金的皇帝。”
“然,爾宋國的皇上,不是我的皇上,所以不能行跪拜之禮!”
“你們的這位皇上,也不配讓我行此大禮!”
“狂妄!”
眼看著王汭這般口出狂言,李綱大有一種“主辱臣死”之感,瞪起了眼睛,唾沫橫飛的叱道:“王汭,我聽說你是云州人,祖上是漢末有名的司徒王允。既然是漢人,見了漢人皇帝,何故不拜?”
“你的眼中,可還有君父嗎?”
王汭對于李綱的這種說法,不由得嗤之以鼻,哼了一聲冷笑道:“荒謬!”
“云州,早在后唐兒皇帝石敬瑭在位的時候,就割讓給了契丹人。我王汭祖上雖是漢人,家世也算顯赫,然則世代居于遼國治下,也有六七代人,一百多年的時間?!?
“你們說我忘祖數(shù)典也好,背棄漢家也罷。食君之祿,當擔君之憂,現(xiàn)在我王汭效忠于吾皇,就該盡人臣之節(jié),而非跪拜你們的皇上。”
“如此,有辱國格,恕難從命!”
王汭的態(tài)度很強硬,就是不愿意向趙桓行跪拜之禮。
原因也很簡單。
趙桓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