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孩子與他的影子

王宣

教學將近十載，我已從當初對講臺的懵懂模仿到如今適應各種教學新方式后的獨立思考，從初始的“背課”終于進步到了“備課”，會自己獨立地思考，有自己獨特的創意，能寫一手洋洋灑灑的粉筆字，透著一股自信。我從當年教學師傅身邊懵懵懂懂的盲孩子，變成了一群孩子的影子。新一輪初一的錄播課，我準備上這一篇課文，我想告訴我的孩子們，老師和影子一樣永遠和你們在一起，只要你們內心有光亮，老師就不會消失。我想帶給我的孩子們光明、色彩、快樂，就像我的生命中許多老教師曾經帶給我的一樣。

那一節課，孩子們很動情，我很感動，當和他們一起朗讀那段對話的時候，我恨不得張開一個能擁抱整個課堂的雙臂攬住他們：別害怕，我在，我在呢！

但其實在平常的生活甚至是工作中，我的孩子們更像是我的影子，我反倒稀里糊涂的像個四處碰壁的盲孩子。

“老師，你又走錯教室啦！現在你應該先去16班，等下再過來！”

“老師，你又把小組組別寫錯了，應該加分的是我們組”

“老師，你這植物幾天沒有澆水了呀，交給我吧，我來澆水！”

“老師，你杯子又臟了呢，我幫你刷！”

......

每當他們這樣“無情”地揭穿我時，我總是回應他們：“哎喲，那你們自己搞定吧！”然后又故作鎮定。有時候我覺得，不是我看著他們，是孩子們“縱容”著我，寵著我。我經常怪他們作業做不好，上課不認真，可他們，從來沒有跟我說過：“老師，我覺得你的課上得不好。”或者：“老師，我覺得你好糊涂啊！”

初二上學期，我懷孕了，起先我怕影響孩子們的心情并沒告訴他們，可他們不知道從哪兒得來的消息，第二天我就收到了各式各樣的短信：

肉麻版：親愛的宣老師，你現在是兩個人給我們上課咯

嗔怪版：巨老師！你生病為什么不和我們說，不夠意思！

打擊版：不能再猜度你和甄老師誰先結婚了，你快當媽媽！

飆淚版：那你還能教我們多久呀？初三還能再教我們嗎？

還讓我忍俊不禁的是：生孩子要多久，一個月夠嗎，這樣只要一個寒假宣老師離開一下，然后一切超常啦！

接下來的幾天，其中的幾個孩子會通過扣扣問候我：“老師，你預產期什么時間呀”“老師，你的寶寶會是什么星座呢。”當這樣的問候伴隨著手機的提示音響起的時候，我好像明白了，為什么會有老師帶病還一定要回到孩子們身邊了。為什么很多老師堅持到生產前的一個月還堅守在講臺上。

接下去的幾個月，我帶著肚子里的新生命，天天聆聽孩子們的早讀，照常在課堂上小組合作……有些孩子會悄悄地觀察我，然后朝我狡黠一笑，每當中午時分，我的案頭就會堆滿水果，那是好多孩子把自己午餐的水果省下來“孝敬”老師的，有時候還會有帶有留言的條子，“老師，千萬不要餓到寶寶呀”“老師，要多補充營養”

孩子們帶給我感動，每天還沒有踏進教室的大門，就聽到值日班長喊著“過會是宣老師的課，快擦黑板，不然會讓老師吸到粉筆灰呢。快搬把凳子，站久了會累，要讓老師坐一下的”然后，班里會有學生以風速找來塑料凳子，恭恭敬敬放在講臺邊。我瞬間覺得是這群孩子在照顧我......原本在數落他們作業不認真考試不理想時，我滔滔不絕，口若懸河，但那會兒，我支支吾吾地像個不會說話的孩子，“我們開始上課吧”是我唯一能表達清楚的話。從不坐著上課是我唯一能表示對他們的感謝與我的熱情。

在即為人母的這特殊的幾個月，我心里裝滿了九十多分特殊的關懷與愛。

我時常覺得，我能遇到這一群熊孩子，這樣一個“影子”，一定是花光了我所有的運氣了。但我也一直相信，孩子給你什么，那是因為你給了孩子什么，所以我要一直給你們講童話，我們一起寫的童話，讓你們無論多大，無論看了多少部現實給你們演繹的殘酷紀錄片，也能一直一直都保有一份純真，一直一直記得，你們的“盲孩子”給你們上的那篇童話，童話的名字叫“盲孩子和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