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把《掌間的歲月》讀了一遍，那么清晰地刻畫了這幾十年來父親的變化，也那么清晰地讓我觸摸到了歲月。歲月是多么無情的東西啊，正如此刻桌沿邊放著的白茶，散發著騰騰的熱氣，繚繞著，飄旋著，輕瞬即逝。留在杯沿上的，只有凝著的水汽，亦如時間恍無聲息地離去了，只留下一道一道的刻痕在心里……如此明晰似鏡又仿若模糊于心，那些回憶隨著思緒飄飛而來，逗留在我心中。

兒時家中有一臺“西湖”牌的老彩電。我總在父母離家去上班后，和外婆一起看電視，而多數時間是外婆陪著我看那些有著明亮顏色的動畫片。因為我很不喜歡看戲，看不懂那些花臉老生在臺上轉來轉去舞刀弄槍，也聽不懂那些花旦揮抖著水袖唱得咿咿呀呀。我當時厭惡它們，因此只要一看到戲曲節目就馬上轉臺，盡管外婆鐘愛這些我聽不懂的調調兒。歲月的水流沖刷著我的不懂事，我回憶起從前，竟沒有幾次讓外婆看上過戲曲——即使有過幾次，也是我在一邊臭著臉道：“有什么好看的！”而外婆也總是過過耳癮，便把遙控器塞回我手中。

于是想起前幾天陪外婆看戲。一班畫了五色油彩在臉上的花旦武生在臺上唱著喝著，看得外婆眉開眼笑。我坐在她身旁，側過頭來細細地觀察她臉上的“皺印”，一道道如深深的溝壑般。這些紋路是如何一點一點地爬上外婆的眼角嘴邊的，我不知道。但我清楚，歲月愈是一絲不茍地向前奔去，我欠外婆的，就愈是增加著，還不完。

有一些事我永遠不會明白。比如，為什么熱氣騰騰的茶不知何時便涼了，盡管我是如此地希望它永遠燙口；比如，我明明如此努力地想要補償過去，但我還是再也不能用以前那樣清脆的聲音叫一聲“阿婆!”

但有一些事，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時間的來客把我放在門外的心刻上了歲月的痕跡，而在它無情地席卷走一切之后，只吝嗇地留下一份禮物——回憶。不管我追著嚷著叫它：“回來!回來!”它也還是就這樣走了，連一聲招呼也不打。然而無論我怎樣想要追回它掠奪我的，剩下的，還是只有嘆息，以及把兒時的我的腳夾傷的老自行車、外公喝了一半的黃酒和爸爸那舊襯衫上永遠洗不掉的汗跡……

這如霧般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