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鴻云因為太過急切,溫潤的聲音都染上了一抹急色,驚得樹梢的鳥鳴幾聲,振翅離去。
謝聿回頭,“楊大人?”
“謝公子為何如此急切得起身離開?不如再同我對弈一局,如何?”楊鴻云微微低頭,語氣又恢復了那清冷謙遜的感覺。
“卻之不恭?!敝x聿欣然同意。
兩人再次落座,楊鴻云執黑,謝聿執白,相對而坐。
“謝公子,那我就冒犯了?!?
“楊大人您請。”
棋局之上,黑子布局嚴謹,穩扎穩打,一目一停,棋局漸成包圍之勢。
反觀白子,剛開始之時,安居一隅,后慢慢地劍走偏鋒,直搗黃龍,勢如飛龍,銳不可當,從棋盤中殺出一角。
“我輸了?!睏铠櫾品畔聝闪:谧樱瑢χx聿贊賞有加,“謝公子真的是書畫棋局樣樣精通。”
“是楊大人承讓了?!敝x聿起身拱手一禮,“聿不敢在大人面前賣弄,這些只不過是聿賴以謀生的手段罷了?!?
“謝公子太客氣了,我同謝公子一見如故,不知謝公子如何?”
“楊大人抬愛了,得楊大人如此,聿不敢當?!?
“今日天氣不錯,不如去西市的酒樓豪飲幾杯?”楊鴻云將面前的棋盤一點點收回,“不知謝公子可方便否?”
“得楊大人相邀,自當無有不從,只是大人非富即貴,聿怕若偶遇相識于大人之人,會使大人為難……”說著謝聿有些不安地撫了撫自己有些泛白的衣衫。
“謝公子才高八斗,何愁沒有登云之時呢?”楊鴻云笑著站起,拍了拍他的肩膀,“請——”
“那就承大人吉言,今日不醉無歸。”
“好。”楊鴻云點頭,“不醉無歸。”
西市依舊是一派繁盛熱鬧的模樣。
長街兩側鱗次櫛比,勾檐相連,百姓的叫賣聲依舊是不絕于耳。
楊鴻云將謝聿帶進了之前的酒樓。
“小二,來個二樓的包廂。”一邊說著,楊鴻云解下腰間的錢袋,“好酒好菜都上過來。”
“好嘞,幾位爺,里面請——”小二熱情地招呼著引路。
謝聿有些不安地抬眼,又垂眸,“讓楊大人破費了。”
“說這些做什么,快上來?!睏铠櫾评蠘恰?
清幽靜雅的包間內,珍饈美酒依次陳列開來。
楊鴻云率先端起酒杯,“謝公子,敬你。”
“使不得?!敝x聿將酒杯低于楊鴻云,“楊大人請?!?
“冒昧問一句,我是今年六月的生辰,屬兔。不知謝公子是……”
“我屬羊?!敝x聿回道。
“那就是謝賢弟了。日后若承蒙賢弟不棄,我就托大一句,喚我楊兄可好?”楊鴻云將杯中的酒飲盡,向來溫和的面龐久違地染上了酒氣。
“是聿的福氣。楊兄言重了。”
酒過三巡,賓主盡歡。
謝聿和鴉青攙扶著楊鴻云回驛館之時,還能隱約從他的嘴中模糊地聽到“繼續喝……再倒一杯……”的字眼。
“勞煩謝公子了?!兵f青同謝聿將他扶到屋內,鄭重朝著謝聿道謝,“多謝謝公子今日作陪,我家主子好久沒有喝過酒了,讓公子見笑了?!?
“無妨,今日真的很開心,楊兄今日喝了不少,明早會有宿醉反應,記得備好醒酒湯?!敝x聿叮囑了幾句。
“是?!兵f青抱拳,見謝聿轉身有想要離開的意思,有些笨拙地阻攔他,“謝,謝公子……”
“嗯?”謝聿回頭。
“那個……這個……”鴉青一向不善言辭,此時磕磕巴巴地傳遞著自家主子的意思,“現在天色很晚了……公子又喝了酒,很不安全……要不,今天就別,別走了。”
謝聿一愣,雖然意識有些迷糊,卻也下意識地推拒,“不用了,我……”
“公子今日同我家主子相談甚歡,若公子突然離去,主子恐怕會責怪屬下辦事不利,還請謝公子暫時屈就一晚,客房主子已經命人打掃干凈,公子若缺少什么,屬下即刻前去采買……”
“真的不必了,有勞楊兄好意,只是……”謝聿還是猶豫。
“公子,咱們還是停留一晚吧,明天一早咱們就走。”說著天冬拉了拉謝聿的衣襟,低聲道,“公子,咱們已然和店家鬧翻,要是現在離開,夜色已暗,恐怕一時找不到下榻的地方,不如暫住一晚,然后明天一早去尋新的住所吧?!?
謝聿到底還是點了頭,“好吧,那就叨擾了,有勞……”
謝聿一時不知道該如何稱呼。
“屬下鴉青。”
“那就有勞鴉青大哥了?!敝x聿微微一禮。
“謝公子客氣了,請隨屬下來?!兵f青抱拳,朝著謝聿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多謝?!?
一路跟隨著鴉青,走過一道月洞門,一個清凈雅人的院落出現在謝聿眼前。
“謝公子,屋內的陳設都是新的,沒有人使用過,還請公子屈就一晚?!兵f青匆匆地說完,急忙就走,根本沒有給謝聿推拒的時間。
“誒——”謝聿反應不及,只看到鴉青離開的背影。
“哇,公子,這個院子好大??!”天冬正是小孩子心性,小跑著進了院子。
“天冬,你別亂跑,只是暫住一晚,別弄亂了楊兄的陳設?!敝x聿阻止他。
“哦,是?!碧於c頭,然后一溜煙兒鉆進了屋內。
還沒等謝聿呵斥,天冬又興沖沖地跑回來,“公子!書室!這個屋子里用屏風開辟了一間書室誒!”
謝聿也是一臉的驚訝,快步走進屋內。
果然,屋內的陳設一應俱全,不大的房間內,黃檀木精雕屏風將屋子一分為二,里間可供休憩之所,外間整整齊齊的書畫孤本放置在側,中間是一方精巧的書案。
“這書……”謝聿上前兩步,隨手拿起一本翻了兩頁。
“書怎么了?”天冬也湊上來看,“這好像不是我朝的……”
“是云寧的書?!敝x聿合上,重新放好。
“怎么楊大人有這么多云寧的書呀?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呀?言行舉止也不像我朝的官員,莫不是來我朝經商的?可鴉青大哥對他的稱呼……”天冬不解。
酒精的后勁兒已經涌了上來,謝聿揉了揉額角,“天冬,莫言他人是與非,為我打點水,你也在外室休息一晚吧。”
“是,公子?!?
寂靜的夜幕靜得可以聽得到樹葉飄落的聲音,風一吹,成千上萬的秋葉沙沙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