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凇閣亭廊中稀稀落落地擺著幾盆開敗了的花。
風吹簾動,將木桌上茶盞升騰的熱氣卷走。水汽氤氳之息,茶香浮動。
蘇黎和陸時淵分別坐在木桌的兩側,兩人相對而坐,周身的空氣仿佛都停滯了。
又一陣涼風吹過,陸時淵將手中的茶慢慢地品著,一盞茶飲盡。
蘇黎抬手再為陸時淵斟了一杯茶,見他仍舊一言不發,出聲調侃,“太子留信相約,卻一直靜坐品茗,難不成只是覺得昭寧這里的茶水清香撲鼻,甚是不錯,因此在這想要多飲幾杯?”
“公主可知,您害苦了孤?”陸時淵苦笑一聲,“若早知昭寧公主給孤挖了這么大的坑……”
“此事確是昭寧的不對,昭寧也不知會讓殿下被君上責難。”蘇黎乖乖認錯,語氣誠懇,“殿下不要生氣,昭寧有什么可以補償給殿下的,殿下可以直言不諱。”
“昭寧公主這是在和孤揣著明白裝糊涂嗎?”陸時淵眸光一沉,“當日宮宴開始前夕,昭寧公主曾答應了孤什么,昭寧公主這是裝作若無其事嗎?”
“昭寧自然記得。”蘇黎神情認真,“本想宴后找到殿下后,再向殿下說明,可是沒想到……”
“好了,昭寧公主就請直說吧,只不過孤先把丑話說在前面,女孩子家應該嫻靜文雅,若處處算計,恐怕會讓人避之不及。”
“多謝殿下提醒,昭寧日后定會謹言慎行。”蘇黎乖乖應聲。
見陸時淵微微頷首,蘇黎這才繼續開口,“敢問祁朝同云寧的貿易是否分散且收效甚微?”
陸時淵有些訝然,如實地點頭。
蘇黎從袖中拿出一張白紙,蘸水為墨,在紙上勾勒出大致的輪廓。
在陸時淵凌厲的目光中,蘇黎故作鎮定,指著圖紙上的地方,“若殿下能夠說服君上,由祁朝和云寧共同出面,開辟一條由官路,售賣兩朝特產,雙方互通有無。這樣既可以將東西售賣出去又可以學習兩地的風土人情,豈不是得益雙方的局面?”
“昭寧公主真是好算盤。”陸時淵有些無奈,但還是予以肯定,“這個想法很好,但你覺得君上沒有想過嗎?”
“確實一朝一夕無法完成,但事在人為……”
“好了,這些當然知道,先不說耗資巨大,若邊境匪患勾結又當如何?”陸時淵站起來,往外走,“昭寧公主還是三思而后行。”
“太子殿下!”蘇黎看著陸時淵離開的身影,急急喊住。
“昭寧公主又想如何?”
“那太子殿下就不想學習和推廣兩地的農業和文學嗎?”
“什么?”
“我帶了各種的種子、書籍和工匠。”蘇黎快步走向陸時淵,“我知道很難,但是若成了,那將造福千秋。殿下,您敢不敢試一試?”
陸時淵回頭,定定地看了蘇黎幾秒,“是我小瞧了你,但是你的這些話,若是被有人之人聽到,豈不是會讓孤被君上疑心……若孤想將你治罪,只要隨便找個理由就好,若你死了,云寧只會再換一個公主過來。”
蘇黎后退兩步,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了前一世自己阿姊那一封封毫無希望的書信,和父皇失望的臉色,身體有些微微發顫。
見自己一句話就嚇到了蘇黎,陸時淵緩了緩語氣,“這些話,孤就當你沒有說過,但是孤會考慮的。以后類似的話,昭寧公主還是閉口不言為好。”
“殿下會告訴君上嗎?”
“會。”陸時淵點頭,“但你放心,孤不會提你只言片語。”
“殿下……”
“你說的方法我們一直都在努力。”陸時淵眸色透著光,“若能和平互通,這當然是最好的結局,我也相信,會有那么一天。”
蘇黎用力的點頭,“我可以一起嗎?”
陸時淵還沒應聲,只聽北邊的矮墻旁一個懶散的聲音清晰地傳過來,“不如也帶上我唄!”
陸時淵下意識地看過去,對上的是沈淮瀾透亮的眸光。
蘇黎這次倒是鎮靜,“沈二公子,您能不能換個地方,這北側的墻就這么吸引您?”
“嘖,你管我!”沈淮瀾吊兒郎當地翻過來,隨后朝墻面敲了兩聲,“書呆子,快翻過來呀!”
“夫子剛找了沈將軍來訓話,你還是這樣散漫,阿瀾,你若靜靜心,沈將軍也就不會替你頭疼了。”陸時淵嘆了口氣,“你還帶著扶書也胡鬧。”
“殿下。”顧扶書從月洞門走進來,態度謙和,“我們二人也是前來尋殿下,無意間聽了兩句,雖不明就里,但若是殿下需要,我們也愿意不留余力地幫助殿下。”
“好。”陸時淵點頭,“扶書有心了。”
“多謝顧公子。”蘇黎也是一臉驚喜的神色。
“唉唉唉?怎么回事?我也愿意幫呀,怎么只感謝他一個?”沈淮瀾一臉不甘,“你們想要感謝也是一起謝吧。”
“這你都要爭一爭?”陸時淵有些好笑,“對,你也有心了,這下可以了嗎?”
蘇黎也有樣學樣,出聲道謝,“多謝沈二公子。”
“太敷衍了吧。”沈淮瀾微微昂頭。
“差不多就行了。”顧扶書捅了一下他,示意君臣有別。
“只是玩笑幾句罷了,殿下又怎會生氣。”沈淮瀾對顧扶書的小題大做有些不滿。
“沈二公子,殿下不追究你作為伴讀的玩忽職守是殿下的仁慈,你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職責。”顧扶書提醒道。
“我當然知道,若殿下有需要,大可以把罪責推到我身上。”沈淮瀾被沈家護得太好了,一時沒有聽出顧扶書的言外之意。
“受責罰事小,若讓有人之人捏住了把柄,那殿下與沈家豈不是會被二公子所連累。”蘇黎也不由補了一句。
沈淮瀾一怔,下意識看向了陸時淵。
陸時淵微微點頭,“分寸之內,阿瀾可隨性而為,若出了分寸,還是要恪守成規。”
沈淮瀾正色,“是,我明白了,放心。”
天邊的云霞漸漸變為火紅,庭院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輝,蘇黎好生將三人送出,轉身慢慢朝屋內走去。
霧凇閣外,一個玄色梅花紋錦袍的男子靜靜地看著蘇黎進去后,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