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的腳步聲悄然打破包間內的寂靜,趙琛仿若入定老僧,眉間緊鎖、目光深沉,面前那碗羊湯早已沒了熱氣,凝起的薄油在燈光下泛著膩光,恰似他此刻煩悶焦著的心境。
見眾人進來,趙琛身形陡然一振,迅速起身,經(jīng)彭健一番禮數(shù)周全的介紹,目光順勢落在張老道身上。只見這道人一襲月白練服,自帶一股出塵的灑脫,周身似有微光隱匿流轉,叫人一眼瞧去便暗忖此人定非凡俗??哨w琛久在刑偵一線,見過的江湖術士、狡黠騙子不在少數(shù),當下心底難免犯起嘀咕:這般超凡氣度,究竟是實打實的道門高人,還是虛有其表、扯虎皮拉大旗的主兒?
不過刑警的職業(yè)素養(yǎng)讓他迅速收起疑慮,拱手行禮,儀態(tài)恭謹又不失威嚴:“道長,久仰大名。我是刑警趙琛,此番深陷一樁邪性至極的案子,棘手程度堪比亂麻纏藤,怎么理都尋不出個頭緒。聽彭健說您愿意慷慨援手,趙某真是感激涕零,往后若有差遣,您但說無妨?!?
張老道回禮,雙手自然垂于兩側,微微稽首,抬眸瞬間,目光平和卻似幽淵含星,透著洞察世事的銳利,聲若洪鐘卻不失溫潤親和:“趙警官客氣,降妖除魔、濟世救人,本就是我等道門中人的不二使命。方才聽魯大夫提及,此事竟與一青花瓷瓶緊密勾連,邪祟之氣專挑女子下手,但凡觸碰,便災禍纏身;男子反倒毫發(fā)無損,這般蹊蹺詭異,實乃貧道生平所罕見。既撞上這檔子事,貧道自當竭盡所能,探個究竟?!?
眾人紛紛落了座,彭健輕舒猿臂,將桌上的羊湯碗穩(wěn)穩(wěn)推到一旁,騰出一片整潔桌面,緊接著,仿若開啟神秘寶匣般,從隨身的公文包里鄭重捧出青花瓷瓶的檢測報告、相關照片,一一鋪陳開來,神色凝重得好似烏云壓頂、山雨欲來:“道長您瞧,這瓷瓶底部清晰鐫著‘魏道衍于至元十九年制’的字樣,材質里更是驚現(xiàn)人的骨灰。怪就怪在這魏道衍,仿若憑空而降,正統(tǒng)史料里覓不著半點蹤跡,卻疑似是隱匿在暗處、專研邪術的工匠,暗中將怨念封于瓶內,才鬧出眼下這般禍事連連,攪得眾人不得安寧。”
張老道湊近查看,臉色愈發(fā)陰沉,仿若被墨云遮蔽,眉頭緊蹙,額間擠出幾道溝壑,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語調低沉沙啞,仿若古鐘長鳴:“這魏道衍究竟是何方神圣,眼下老道也說不清楚,但使出這般陰毒手段之人,必是邪派無疑。瞧這路數(shù),是攝取陰氣用以修煉的邪法,這青花瓷瓶,十有八九就是他的得意‘杰作’,拿骨灰當作引子,精準鎖定女子,源源不斷地汲取她們的陰氣,滋養(yǎng)邪術,兇險程度超乎想象,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復。”
魯明此時如坐針氈,屁股在椅子上挪了又挪,雙手不自覺攥緊衣角,插話道:“道長,不瞞您說,如今我那同窗姚安晴已然危在旦夕,每一刻都好似在烈火烹油、利刃加身,受盡折磨,生不如死。我醫(yī)者仁心,實在不忍見她遭此大難,還請您指條明路,到底可有破解之法?哪怕一絲曙光,也能給人些許盼頭?!?
張老道手托下巴,修長且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緩緩摩挲下頜,沉思良久,目光悠遠仿若穿透虛空,緩緩道:“那件青花瓷瓶在何處,可否讓老道一觀?不親眼瞧瞧,實在難以拿捏這邪祟深淺,更妄論破解之策。”
魯明剛要脫口而出“在公安局證物室”,彭健卻眼疾手快,搶話道:“那件瓷器正巧在外面趙警官司的車里,我們即刻取來,請道長一觀?!?
趙琛微微一怔,眼底閃過一絲訝異,很快恢復如常,拱手說道:“承蒙道長不嫌麻煩,我這就去取,速去速回。”邁出步子時,趙琛心底暗自思量:管你是真仙下凡,還是江湖騙子,在我這刑警的眼皮子底下,量你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敢耍花招,休怪我鐵面無情。
在趙琛去取瓷瓶的當口,彭健與張老道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起來,彭健有心探探這老道的底,拋出幾個道門典故、修行法門,張老道皆應對自如,言語間盡顯深厚底蘊。魯明則坐在一邊,悶頭吞云吐霧,裊裊青煙在眼前升騰、飄散。不經(jīng)意間,他眼角余光一掃,竟瞧見張老道的嘴角微微上揚,扯出一絲笑意,那笑容仿若暗夜幽影,透著十足的詭異,魯明心頭“咯噔”一下,心生警惕,卻不動聲色,佯裝無事,只靜靜瞇著眼,透過繚繞煙霧靜觀其變。
幾分鐘后,趙琛拎著證物箱回來了,步伐沉穩(wěn)得好似泰山挪移,眼神卻透著幾分審視與戒備,將箱子輕輕擱在桌上,開鎖的動作利落又謹慎,金屬碰撞聲在寂靜包間里格外清脆。他余光掃向張老道,試圖捕捉這人面上哪怕一絲異樣的神情,確認無誤后,才緩緩打開箱蓋,從中捧出那尊青花瓷瓶。
剎那間,室內的氣氛仿若被一只無形大手攥緊,陡然凝重起來,燈光仿若畏懼般,黯淡了幾分,好似被青花瓷瓶散出的詭譎氣場強勢壓制。張老道目不轉睛,上前一步,身形仿若融入這凝重氛圍,只是仔細觀瞧,并無其他動作。良久后,他轉頭,聲音平和卻不容置疑地吩咐魯明:“魯大夫,勞煩你去門口把守,莫要讓其他人進來。此事關系重大,切不可走漏風聲?!濒斆麟m滿心疑惑,卻也只好照做,起身去了門外,輕輕關上門,卻留了條窄窄門縫,側身貼近,透過門縫向里窺視。
只見張老道身上陡然有道靈氣一閃,仿若暗夜流星劃過,轉瞬即逝。他上前一步,雙手懸于瓷瓶兩側,卻并未觸碰,只是隔空細細感知,眼眸微瞇,好似能看穿瓷瓶內里乾坤。
那道靈氣,也只有門外的魯明才能瞅見,魯明心頭暗喜,心想,這老道果然修道有成,看樣子是有幾把刷子。
過了片刻,張老道似是下了決心,一手果斷地按在瓷瓶上,剎那間,好似接通了邪祟與凡人的戰(zhàn)場,瓷瓶震顫,發(fā)出細微嗡鳴。只見張老道蒼白的頭上熱氣繚繞,仿若蒸籠開鍋,臉上豆大的汗珠簌簌滴落,砸在桌上,洇出幾處濕痕,他似在與瓷瓶中的邪祟無聲對峙。片刻之后,只見張老道臉色蠟黃如紙,太陽穴上青筋突兀,蜿蜒似蚯蚓,面目有些猙獰扭曲。終于,那只手掌脫離了與瓷瓶的接觸。
大口大口地喘息后,張老道才緩緩開口,聲音壓低,透著凝重與疲憊:“果真是邪性極重,陰氣在里頭翻涌不休,怨念仿若實質化的絲線,層層纏繞。老道道行不夠,這邪祟十分厲害,實在抱歉,辜負諸位期許?!?
眾人聽聞此言,心頭皆是一沉,仿若墜入冰窖。彭健滿臉擔憂,一個箭步上前,伸手扶住張老道胳膊,言辭懇切:“道長,您此番為我們殫精竭慮,切莫說這般見外話。只是不知您身體可還吃得消?有無大礙?”
“承蒙掛念,還好,還好!”張老道滿臉愧疚,身形微微佝僂,精神萎靡不振,全然沒了初時的超脫之態(tài)。
趙琛擰緊眉頭,目光中滿是憂慮,卻仍強作鎮(zhèn)定,抱拳說道:“道長,雖說眼下艱難萬分,但事已至此,還望您再斟酌斟酌。哪怕一絲頭緒也好,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這邪祟繼續(xù)為禍,害人性命?!?
張老道緩緩搖頭,長嘆了一口氣,滿臉落寞:“老道確實是沒辦法了,若是我?guī)煾颠€在人間,憑他老人家的高深道行,或許有法子降伏。只可惜,他老人家已經(jīng)仙逝多年,如今這局面,貧道有心無力?!?
趙琛見老道如此說,也不好再說什么,雙手捧起瓷瓶,動作輕柔又謹慎,好似捧著易碎珍寶,慢慢將其放回證物箱,鎖好。
然而,此刻包間內眾人皆未察覺,甚至魯明推門進來時也沒發(fā)現(xiàn),在那青花瓷瓶隱秘之處,悄然浮現(xiàn)出一道微不可察的印跡,仿若暗夜精靈,隱匿蟄伏,透著難以言說的美麗與神秘。
張老道也無心再繼續(xù)呆在包間,雙手抱拳,朝幾人行了個告辭禮,言辭懇切:“諸位,今日貧道盡力而為,卻仍難挽狂瀾。往后若尋得轉機,或是另有高人能解此困,還望及時告知。告辭!”
趙琛上前一步,鄭重囑咐道:“道長,此事關系重大,還望您保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這邪祟詭譎,萬一風聲走漏,百姓恐遭驚擾,社會治安亦會大亂。”
“放心,我明白!”張老道答應著,轉身穩(wěn)步出了包間。
包間內的三人面面相覷,一時噤若寒蟬,不知下一步如何是好。良久,趙琛和彭健雙雙看向魯明,目光里帶著幾分期許,幾分無奈,此刻,似乎解開青花瓷謎團的唯一希望,就全寄托在他身上了。魯明深吸一口氣:“趙警官,彭館長,我想明天去那墓地看看,不知可否?”
趙琛和彭健相視一笑,齊聲道:“我們陪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