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包間的門悄然推開,服務員們訓練有素,魚貫而入。打頭的侍者,雙手穩穩捧著一口大砂鍋,里頭盛著的,正是那熱氣騰騰、鮮香撲鼻的招牌羊湯。剎那間,醇厚馥郁的香氣掙脫砂鍋的束縛,如靈動的精靈,在包間內肆意彌漫開來,悠悠地撩撥著眾人的味蕾,惹得大家腹中饞蟲大動。
喬連德笑意盈盈,眼角的魚尾紋都透著熱忱,他抬手虛引,熱情地招呼大家:“來來來,各位親朋,都別客氣吶!這羊湯啊,可是店家壓箱底的寶貝,用積攢了數年的老湯作底,精挑細選的新鮮羊肉、脆嫩羊雜為輔,再佐以山間采擷的上乘山花椒,小火慢熬許久,滋味堪稱一絕!而且店家豪爽,湯還能免費續呢,大伙待會兒根據自個兒的口味,添些辣椒提提神、撒點山韭花增增鮮、再來點鹽巴調調味就行。”
話音剛落,羊肝、羊腦、炒羊雜等幾盤特色菜肴,也似排兵布陣般,有條不紊地陸續上桌。那羊肝切得薄厚均勻,色澤鮮亮;羊腦顫巍巍地臥在盤中,溫潤如玉;炒羊雜火候到位,香氣四溢。最后端上來的,則是眾人眼巴巴盼了許久的涮羊肉,鮮嫩的肉片碼放得整整齊齊,光是看著,便叫人垂涎欲滴。
魯明坐在席間,眉頭微蹙,滿心滿眼皆是姚安晴那離奇的病情,還有縈繞在青花瓷瓶周遭的重重謎團,這飯局于他而言,不過是走個過場。可即便如此,出于禮數,他還是時不時強打起精神,夾一筷子菜肴,偶爾對上父母關切的目光時,才簡短回應幾句,聲音里透著一絲敷衍。
喬妮娜挨著魯明而坐,眼神卻似有自己的意識,不時悄悄飄向魯明,眸中藏著滿腹心事,幾次欲言又止。幾杯酒下肚,酒精悄然爬上臉頰,雙頰染上一抹醉人的紅暈,襯得她愈發嬌艷動人,仿若春日枝頭初綻的嬌花。
張老道倒是吃得酣暢淋漓,席間還不時與喬連德、魯宏達分享些養生的訣竅,談及食補時頭頭是道;或是講述一二民間流傳的奇聞軼事,聲情并茂間,引得眾人時而頷首稱是,如好學的學子;時而開懷大笑,包間內的氣氛愈發輕松融洽起來。
在座眾人里,數喬連德的老伴對張老道最為熱情。她雙手捧起酒杯,滿臉堆笑,起身頻頻敬酒:“張大哥,咱們家連德能有今日這般醫術,多虧了您吶!當年要不是您傾囊相授、悉心教導,他哪能吃上中醫這碗飯喲,如今的一切,那都是托了您老哥的福。今天您可得敞開了吃、盡情地喝,下午接到連德電話,我就趕忙收拾好了房間,就盼著您能多住些日子呢。”
張老道仰頭灌下一大口酒,一抹笑意躍上嘴角,聲若洪鐘地回應道:“哈哈,弟妹,您的心意老道領了,只是我本就是方外之人,閑散慣了,還是住酒店自在些。此番下山,不過是稍作盤桓,過幾日,還得回山里潛心修行呢。”
這時,喬妮娜湊近魯明,壓低聲音,悄悄問道:“魯明,你那同學得的到底是什么邪病呀?治好了沒?”聲音里透著幾分急切,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醋意。
魯明仿若從沉思中驚醒,眼皮都沒抬,看似不經意地回道:“目前只能是暫時控制住了,里頭的門道復雜著呢,有些關鍵癥結沒整明白前,還不敢打包票說可以治好。”
魯宏達一直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二人,見兩人咬起了耳朵,微微頷首,神色間透著幾分欣慰。卻不想,這細微動作被眼尖的張老道逮了個正著:“小妮子,你和魯明說啥悄悄話呢,有事兒不妨說出來,也讓大伙聽聽。”
喬妮娜心頭一慌,臉上卻故作嗔怪道:“張老道,我倆是同事,哪是什么悄悄話,您可別亂說。我就是單純問他那個女同學的病啥情況了,一整天都沒見他人影,診所的活兒都堆著呢。”言語間,那股子不快愈發明顯,顯然是因魯明整日圍著女同學打轉,心里窩了火。
喬連德適時插話道:“對了,魯明,你那同學到底啥情況了?我張老哥可是實打實的道士,治病祛邪那是專業活兒,你不妨把情況說一說,讓道長幫你分析分析。”
其實,自打知曉喬連德的客人是位道長,魯明心底就存了請教的心思。只是初見張老道,摸不清對方深淺,生怕是那些打著道士幌子、騙吃騙喝的江湖騙子,所以一直悄悄觀察,暗自斟酌。如今喬連德一語捅破這層窗戶紙,隱瞞顯然不妥,可魯明又怎會愿意父母知曉自己摻和進這些他們眼中的“封建迷信”之事,當下便打著哈哈道:“病情眼下是穩住了,不過要徹底根治,還得費些時日。”說罷,給喬連德使了個眼色,又接著道:“不過既然張道長在此,詳細情況我想和道長私下嘮嘮,不知可否?”語畢,目光直直地盯著張老道,滿是期許。
喬連德立馬心領神會,轉頭對張老道笑道:“老哥哥,您既然對那姑娘的病感興趣,要不你們私聊去?”
張老道本就有意探個究竟,聞言自是樂得順水推舟,“哈哈,好啊。”端起酒杯,朝眾人一舉,豪邁道:“那讓我們共同干了這杯酒,然后,你們慢慢喝,我和魯大夫聊完那姑娘的病情再回來。”
眾人紛紛舉杯,一飲而盡。張老道與魯明離席,尋了個安靜角落坐下。魯明先是畢恭畢敬地為張老道斟滿一杯酒,雙手奉上,這才緩緩開口:“道長,實不相瞞,此番接診的這位女同學,所患病癥極為蹊蹺,尋常醫理全然派不上用場。起初只是無端昏厥、噩夢連連,仿若被邪祟纏了身子;到后來整個人精氣神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形容枯槁,意識混沌,醫院各項檢查做了個遍,卻愣是查不出一絲病因。”說到此處,魯明眉頭擰成一個“川”字,滿臉憂色。
張老道手托下巴,微微頷首,目光凝重如淵:“聽你這般描述,怕是招惹上了不干不凈的東西。你既找到我,想必心里也有了幾分揣測,不妨直言。”
魯明輕吸一口氣,壓低聲音,神色緊張:“道長慧眼。我在為她診治時,發現她周身環繞一股陰寒之氣。說來也怪,這禍事似乎與一個青花瓷瓶有關,但凡接觸過那瓶子的女人,無一例外,都落得個凄慘的下場。這瓶子邪性得很,男人接觸反而沒事。我查閱諸多古籍,絞盡腦汁,也沒能探出個究竟。”
倆人正聊得入神,探討姚安晴的病情時,彭健恰好從洗手間出來。他遠遠瞧見魯明對面那人,一襲道袍,氣宇不凡、仙風道骨,心頭一動,暗自思忖:難道這位老者就是魯明所說的客人?這般想著,彭健疾步上前,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意,拱手行了一禮,禮數周全地問道:“魯明,你說的客人,莫不是眼前這位?適才瞧這位老人家氣宇不凡、仙風道骨,冒昧打擾,還望海涵。”
張老道微微起身,回了一禮,聲若洪鐘:“不敢當,閣下是?”魯明見狀,趕忙介紹道:“道長,這是彭健彭先生,在博物館任職,對文物研究造詣頗深,此次我碰上的棘手之事,也與一件文物相關,彭先生一直在旁協助調查。”
隨后,魯明又回頭對彭健介紹道:“這位是張道長,一直在山里修行,剛才我正與道長聊姚安晴的病情。”
彭健心思機敏,靈機一動,眼中閃過一絲期許,拱手說道:“張道長好,我正巧與趙琛警官在此處用餐,眼下這事兒離奇詭譎,想必道長也有所耳聞。何不進我們包間一敘,大伙集思廣益,正好談談那件怪異之事,說不定能尋出破解之法。”
“那好啊,老道這次下山,正是為了解民間疾苦、降妖除魔,若是真有邪祟作孽,順手除了,也是功德一件。”張老道毫不猶豫,一口應承下來。
魯明雖有些詫異,但見事已至此,也不好再說什么,只得跟著應和:“道長請!”
張老道和魯明便跟著彭健,一道進了他們包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