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皇爺,成國公求見?!?
“啊,快請?!?
朱由校肅衣整冠。
沒一會,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他一眼瞥見朱由校,頓時情緒激動又顯得局促不安。
朱由校指了指椅子:“成國公來啦,快坐。又不是外人,不必如此拘束?!?
“謝陛下。”
“不知朱國公今日見朕所謂何事?!?
“臣確有一事,專程來見陛下。”
朱純臣瞥了房間一眼,還是老樣子,一點沒變。
“朱國公但說無妨?!?
朱純臣,萬歷三十九年襲爵。
他的祖上就是明成祖朱棣的靖難功臣,朱能。
朱能早年任燕山中護衛副千戶,隨燕王征漠北,驍勇善戰。
他在靖難之役期間奪取北平九門,先后擊敗耿炳文、李景隆,在靈璧俘虜平安等南軍名將,收降十萬南軍,累功至左軍都督府左都督,封成國公,加太子太傅。
朱能死后,成國公爵位一直由他的后代世襲,成國公共世襲九世、十二位,朱純臣正是最后的那一位。
朱由校是看不上他的。
無他,李自成攻打京城的時候,困在宮中不得而出的崇禎帝還寫下詔書,命成國公朱純臣統領諸軍和輔助太子朱慈烺,以圖后舉,挽救社稷于危亡。
但事實證明他看錯了人,李自成占領北京后,朱純臣與陳演等率百官勸進,希望李自成早登帝位,以成為擁戴有功之人,在新朝謀求自己的榮華富貴。
但或許是天日昭昭,住進了皇宮中的李自成在文淵閣的桌子上發現了崇禎帝寫下的那一份詔書,最恨叛臣的他立命將朱純臣拿下并抄沒家產,并在三日后斬首。
這位成國公最終也沒能逃過家破人亡的下場。
純臣不純也,死有余辜!
朱純臣今天來找朱由校,確實有正經事。
昨天晚上,大約有十來個京營的功勛上他家拜訪。
領頭的就是武進伯朱天爵。
這些人湊了一千兩銀子給他,成國公見錢眼開,立馬跟這些功勛熱乎起來。
言談中,朱天爵就把話頭往五城兵馬司收錢事上引,他說:“成國公大人,您是京城最有權勢的國公,而且您還有擁戴皇帝之功。
按常理,陛下應該給您賞賜的。
但天大的喜事,非但沒有一厘一毫的賞銀,還要收錢。
大家都是明白人,知道這是當朝首輔的主意。
不知道的還以為陛下寡恩呢?!?
朱純臣又不傻,明白這都是借口。
但是京城不少商鋪他家都有份子,陛下收錢說寡恩也沒有說錯。
更何況還有這么多人陪襯著。
他故作生氣:“是啊,陛下這是受奸人挑撥了。咱是國公,這個時候不站出來維護皇權,什么時候站出來。
你們放心,今兒個我就去找陛下說道說道?!?
現在陛下直面問起了。
他也就不拐彎抹角了。
“陛下,外面都傳收錢這事,是陛下受人唆使。
臣覺得這事透著蹊蹺,陛下英明神武,怎會不知道各種道理呢。
他們還跟臣說,說陛下...咱當時就翻臉了。
咱說不可能!直接將說話的人懟了回去。嘿嘿?!?
“什么?說朕什么?”
可不是朱由校耳背,朱純臣當著陛下當面怎么好說,直接一語帶過。
“啊,不是什么好話,臣還是不說了。”
“不不不,朱國公還是說明白好?!?
朱純臣嘟囔一句:“說您薄情寡義?!?
“哦?!?
朱純臣以為朱由校聽完必定火冒三丈,誰成想他就是簡簡單單回了個“哦”,這就完啦。
“陛下,您是不知道,當時臣有多生氣。
他們說咱老朱可以,就是不能說陛下。
臣還訓斥他們,莫要忘了你們的身份是怎么來的。
沒有陛下,哪有你們的今天?!?
朱由校笑瞇瞇的看著他表演,心說看你能說出什么花樣。
接著朱純臣話音一轉,兩眼泛紅,
“陛下,說起來,臣有點想念家祖了。
想當年,家祖跟隨成祖靖難的時候,對,就是打真定那次。
當時家祖帶著三十幾個人就敢沖擊耿炳文數萬大軍。
按常理,窮寇莫追,識時務的話,應該先撤走。
但是家祖是個不要命的人,他不但沒有停止追擊,反而加快了速度,帶領剩下的幾十個人冒死沖進敵陣。
耿炳文的南軍愣是被家祖沖散了,棄甲投降者三千余人。
一仗下來,家祖成了血葫蘆,身上刀傷更是不計其數。
每每想起,臣就落淚。
臣也自豪,不論走到哪里,臣都自豪的說,我朱氏為大明流過血,犧過牲!”
朱由校噓噓不易,感嘆道:“是啊,老國公真不容易?!?
朱純臣愣住了。
心說,陛下是真傻,還是裝糊涂。
我表達的不夠清楚嗎。
我朱家為你皇家流過血,犧過牲,難道不該換回回報嗎?
他見朱由校不上道,轉而連連嘆氣,
“昨兒個下午,臣將宅子后花園清理了一下,什么這花那花的,也不管名貴不名貴的,統統鏟掉?!?
“這是為何?。俊?
“種菜。日子還不得苦著過,臣一大家子人,總要一分錢掰成兩半花,要不日子不好過啊?!?
朱純臣可憐巴巴的偷瞄朱由校,心里越發的急切:快說啊,說給咱免了。
朱由校依舊無動于衷,他又哀嘆,
“陛下,臣可沒有要跟訴苦的意思。臣就是聽不慣他們說陛下薄情寡義。”
朱由校氣樂了。
抿著嘴問:“那你說怎么辦,他們才能不說朕薄情寡義啊?!?
“臣...臣以為,不若給功勛權貴們免了呢?”
“免了?”
朱純臣也不知道陛下到底是生氣還是真的確認,他不敢答復。
朱由校敲擊著桌面,吧嗒吧嗒的響。
好像是在認真思考,朱純臣大氣也不敢喘,生怕打斷他的思路。
半晌,朱由校開口了。
“國公啊,免了也不是不可以?!?
朱由校頓了一下,朱純臣急不可待:“陛下但說無妨。”
“你們把莊田賣與朕,朕可以給你們免了。”
“這......”
中國是農耕社會,要想從土地中有所收獲,就要應著天時去播種,去耕耘。
人們在土地上揮灑著自己的汗水,創造出了屬于自己的農耕文明。幾千年走來,勤勞質樸的中國人,養成了對土地的依賴和信仰。
田代表的,是給人們帶來收成、食物的地方,是一個寶庫。
農耕時期,人們喜歡田,因為這是生活資源,是一個取之不盡的寶藏。
讓他們讓出莊田,無疑是要他們的命。
朱由校也不指望他們主動放棄莊田。
他只是告訴朱純臣,放棄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老老實實的交稅。
如若不然,朕不但要你的錢,還要你的土地。
朱由校冷下臉來。
“怎么,朕像是不講理的人嗎?買地的錢朕還是能拿的出來的?!?
“陛下,臣回去同他們商量商量?!?
朱由校不耐煩的揮揮手。
朱純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