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知道他們來的早,沒吃早飯。
特意吩咐御膳房給準備早餐。
吃飯期間,誰也沒說話。
任誰也能猜到皇帝陛下召見幾人到底所謂何事。
大家心知肚明,現在也不是黨爭的時候,要一致對外。
朱由校估摸他們吃的差不多,才出現在建極殿。
內閣首輔方從哲、大學士劉一燝、大學士韓爌、吏部尚書周嘉謨,戶部尚書李汝華、禮部尚書孫如游、兵部侍郎張鶴鳴、刑部尚書黃克瓚、工部尚書王永光、左都御史張問達、大理寺卿房壯麗、通政使林學曾。
朱由校看下了桌案邊堆成小山似的奏折,抽出一本開口道:
“嗯,又一個為民請愿的。看來我朝的官員還是向著百姓的居多。朕心甚慰。”
朱由校將奏折放了回去。
“真好啊,今天特別難得,能看到滿朝文武就一件事情達成統一意見,要是平時也如此,朕就省心多了。”
任誰還聽不出朱由校的陰陽怪氣,但是他沒說完,誰也不能搶話。
“方先生,你是朕的首輔,你應當知道我大明官員的俸祿,我朝七品縣令俸祿應該多少?”
既然被點名,方從哲只好站起來:“回陛下,正七品縣令年俸90石。”
“90石呢?真不少啊。朕不知道這里邊本色俸和折色俸又是多少?”
“本色俸是54石,折色俸是36石。”
“折色俸折鈔又是多少?”
“18石,合計360貫。”
朱由校拍手稱贊:“不愧是朕的首輔,真是胸有成竹。”
十幾個人懵懂的不知所以,紛紛側目,又紛紛搖頭,實在是猜不透皇帝的用意。
“年俸90石,去掉18石....”
說到這里他被方從哲打斷:“陛下,為何要去掉18石?”
朱由校笑了笑:“方先生難道不知道我朝寶鈔跟廢紙沒什么區別嗎?難道各位大臣的家里采購都用寶鈔的嗎?
李尚書你是朕的管家,你來說說,你家的寶鈔可還有購買力。”
李汝華左右看了看,尤其是看方從哲,方從哲不著痕跡的搖搖頭。
他也只能硬著頭皮回復:“陛下,咱大明的寶鈔確實無法使用。”
朱由校攤開手:“你們看看,朕把這18石去掉是對的吧。那么說我朝一方知縣年俸就是72石,換算成銀子的話不到60兩吧。
朕沒當過縣令,不知道夠不夠花,周尚書,你負責管人,你手下的兵一年60兩夠不夠花?”
周嘉謨站起來打了一揖:“回陛下,若是一家三口還是夠用的。”
“若是?”
朱由校被他的話逗樂了。
感情你也不糊涂啊。
誰還不知道養活一家三口夠用。
但是既然做了官,總要有人服侍吧,仆役也要娶媳婦。
自己就娶一個老婆嗎,怎么也要娶個小妾吧,要不出門遇到同窗聊起這事,人家娶了兩個,你才娶一個,是不是太丟人了。
妻妾也要有丫鬟伺候吧。
沒見到哪家的貴太太是自己動手的,傳出去不掉價嗎。
再說,誰還沒個親朋好友的,禮尚往來的事也是不少吧。
哪一樣不需要花錢,又有什么事不需要隨禮。
那這點錢夠嗎。
答案顯而易見啊。
在座的各位哪個不是人精,皇帝如此問了,怎么也會有所猜測。
但是有明一朝,還沒有哪個人提出過這個問題。
再說大家心知肚明,俸祿那還叫錢嗎。
“若是什么?周尚書,你跟朕分說明白。”
吏部尚書周嘉謨額頭開始冒汗,這事怎么能擺在明面上說呢。
“臣...臣...”
朱由校壓了下手,也不再為難他。
“周尚書,你先坐下吧。朕也不問了。”
隨后他拍拍身邊的奏折,這里大部分是御史給事中上疏的。
“你們看看,朕的言官們多么負責任。天上地下就沒有他們不關心的事。
朕有時候就想,怎么沒人說說我朝俸祿太低的事呢。
他們也是,同樣是七品,自己日子過得辛苦,也不提。
真是我大明的楷模啊。
朕還真是有點被他們這種無私奉獻感動了。”
這個時候禮部尚書孫如游終于逮著插話機會了,他馬上站起來。
“陛下,既然如此多的御史上奏,難道還不能引起陛下驚醒嗎?
與民爭利,與國與民都沒益處啊。
臣懇請陛下三思。”
眾人紛紛給孫如游投遞贊許的目光。
孫如游不著痕跡的坐下,手上的動作卻是沒停,那意思是該輪到你們說了。
刑部尚書黃克瓚立馬接過話茬:“陛下,萬歷四十四年冬,萬歷皇帝派稅使四出,搜刮民財,百姓為繳納捐稅,賣妻鬻兒。
而宮中大興土木,奢華揮霍,耗盡民間膏血;
守衛邊疆的戰士,卻餓著肚子上陣,月糧積欠數百萬。
陛下,不能再重蹈覆轍啊!”
“望陛下,大悔前愆,一更舊轍,收羅人才,以濟時艱,罷稅停織,與民休息,大渙居積,以安邊疆。”工部尚書王永光接著說道。
朱由校淡定的看著他們一個個的發言。
期間他小聲的吩咐魏朝:“一定要將各位大人的發言記清楚,一句話也不能放過。”
魏朝苦笑的搖頭,他雖然不知道皇爺要干什么,但是他猜測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他們發言終于完畢,口干舌燥的潤桑子。
“都說完了?”
眾人面面相覷。朱由校一副無所謂的態度,讓他們非常的惱火。
昂,說了半天,您是一個字都不往心里去啊。
幾個人目光對準沒有發言的劉一燝和韓爌,示意你們抓緊說。
朱由校不給他們機會,馬上開口言道:
“朕知道,你們肯定是不同意朕改組五城兵馬司的事。
覺得朕是與民爭利。
朕就想問問我大明一年的田賦有多少,占比又是多少?”
禮部尚書孫如游氣的直跺腳,好不容易把話題扯了過來,又被朱由校輕描淡寫的扯了回去。
戶部尚書李汝華沒辦法,只能回答:“陛下,去年一年田賦收入2018萬兩,占總收入的九成。”
“哎呀,占了九成呢。”
朱由校目光從眾人的臉上一一掃過。
“那朕有向農民派餉嗎?”
“那朕有向農民加餉嗎?”
“那朕有收礦稅嗎?”
“那朕有收鹽稅嗎?”
“那朕有收茶稅嗎?”
眾人皆沉默。
朱由校可不想再沉默。
他猛地站起來,掄起手掌重重的拍在桌案上。
砰的一聲,嚇的幾個大臣一跳。
“在座的各位。
哪個不是朕的肱骨之臣,
哪個不是兩鬢斑白,
哪個不是朝廷的棟梁。
祖宗把江山交到朕的手里,
卻搞成了這個樣子,
朕痛心疾首。
朕愧對祖宗,愧對天下,朕恨不得自己罷免了自己。
還有你們。
口口聲聲的說朕與民爭利,
你們就干凈嗎?
要不要朕跟你們說說,
誰在哪間酒樓有份子,
誰在哪間賭坊有牌子。
又是誰,妻妾成群,田產過萬傾!
你們悶心問問自己,你的年俸夠養府里那么多人嗎?
錢哪來的!”
砰!又一聲巨響。
“朕勸你們一句,都把自己的心肺腸子翻出來曬一曬,洗一洗,拾到拾到。
朕是越來越清楚了,趁著朕心還是紅的,朕為大明多做點實事。
你們要是爛一點,大明就會爛一片。
大明各地就會揭竿而起,讓咱們死無葬身之地啊。
你們不要以為換了江山就換了主人。
朕告訴你們,如果江山換成了建奴,你們”
朱由校頓了一下,大聲的吼道:“都是奴才,都是后金的奴才!”
“朕為何要改組五城兵馬司,無非就是收點錢,好給全天下的官員漲漲俸祿,讓他們日子更好過一點。
朕無非就是想提高提高我大明士兵的撫恤,讓沖在我大明前線的將士們能安心的奮勇殺敵!
難道朕有錯嗎?”
砰!
朱由校再次拍響了桌案,惡狠狠的望著眾人。
“朕的話講完了,誰贊成,誰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