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鵬對那位沈推官不自覺地生出反感，而馮天雷等人卻交口稱贊，甚至?xí)诚胫芰粼诮赀^上安穩(wěn)的生活。

李六兒激動(dòng)地?fù)]舞著手臂，信誓旦旦地說：“沈推官和那姓邵的可全然不同，那是一位青天大老爺啊！他讓咱們有什么事都可以去找他呢！”

新年將至，雜院里依舊被一層壓抑的氣息所籠罩。

寒風(fēng)呼嘯著穿過狹窄的巷子，吹得破舊的窗紙瑟瑟作響。

不過那幾戶有病人的人家，卻好了許多。

幾位病人喝下陸鵬送去的藥，就像久旱逢甘霖，很快就得到了好轉(zhuǎn)。

幾家人感激不盡，淚流滿面地來向陸鵬跪謝。

陸鵬趕忙將他們扶起來，對他來說，幫助貧苦百姓，可比什么沈推官強(qiáng)多了。

就在這時(shí)候，院里傳來一陣吵鬧聲。

陸鵬向外看去，只見院里的王寡婦跪在地上，一邊絕望地哭泣，一邊用盡全力護(hù)著懷里的小小糧袋。

那糧袋看著干癟，似乎所剩糧食無幾，而這卻是她們一家接下來賴以生存的希望。

幾個(gè)大漢卻將她半大的兒子拽了出來，孩子衣衫襤褸，眼神中滿是恐懼和無助。

“利滾利的錢還三番，乃是天經(jīng)地義。還不上錢，就將這小崽子賣到碼頭上去！”一個(gè)刀疤臉兇狠地大吼著，還將屋內(nèi)供奉著亡夫牌位的靈桌一腳踹翻。

另一邊，其他兩戶人家也同樣傳來了哭鬧之聲。

病情剛好一些的王三叔掙扎著從病床上爬起來，跪在要賬的漢子們面前，不停地磕著頭，額頭上很快就紅腫了起來。

陸鵬走出院來，院里的其他人也都紛紛出來圍觀。

他聽見周圍的人議論紛紛，這幾家都是走投無路之下借了高利貸。

這所謂的年關(guān)難過，正是這些要賬的人會(huì)找上門來。

馮翠萍?xì)鈶嵉卣f：“哥，這也太欺負(fù)人了。”

馮天雷搖了搖頭：“這些放高利貸的大都有著深厚的背景，不是我們能惹得起的。而且欠債還錢確實(shí)是天經(jīng)地義，旁人也沒有辦法去管。”

馮翠萍不甘地咬著嘴唇，手指節(jié)捏得灰白。

而就在此時(shí)，宅院里突然響起了一陣流水般的琴音，這琴音不知從何而來。

眾人東張西望，交頭接耳，正感詫異時(shí)，那股嘈雜兇暴的戾氣卻漸漸不知不覺間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化解。

那名刀疤臉正要喝罵，卻又忽然愣住。

琴聲入耳，他不禁想起自己七歲那年，偷了半塊炊餅，母親拉著他跪在城隍廟里的場景，香灰落在手背上的灼痛感忽然鮮活。

整個(gè)宅院里安靜得出奇，所有人都不自覺地沉浸到了一種奇妙的氛圍當(dāng)中。

“罷了，再寬限兩月。”許久之后，刀疤臉扔下一句，帶著一群惡漢腳步匆匆地離去，行至院門門檻時(shí)，竟險(xiǎn)些被絆了一跟頭。

馮翠萍眨了眨眼睛，走進(jìn)屋里，她聽見琴聲正是從旁邊屋內(nèi)發(fā)出。

陸鵬收起慈光大師所留的古琴，抬頭向她笑了笑，輕輕噓了一聲。

“陸大哥，你……”馮翠萍欲言又止，她已經(jīng)完全不知道說什么了，這個(gè)半途加入的青年男子，給她帶來了太多的震撼。

雜院又恢復(fù)了平靜，那幾戶得救的人家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慶幸于絕處逢生。

除夕這天，王寡婦裹著補(bǔ)丁撂補(bǔ)丁的夾襖蹲在灶臺前，凍裂的手指捏著半把黃米，瓦罐里飄著的菜葉是剛從東市撿來的。

隔壁突然傳來了兩個(gè)孩童的哭聲，一個(gè)小丫頭抱著豁口的陶碗坐在家門口抽噎：“我想吃餅，我想吃餅餅。”

除夕的江都城其他地方到處都是張燈結(jié)彩，四處飄逸著各種食物的香氣，只有雜院這一帶，窮苦的人們?nèi)栽诔惺苤畹目嗵帯?

眾江湖藝人雖然也采買了不少年貨，但在這樣的氣氛里，也未免感覺到幾分凄涼。

李六兒笑呵呵地跟幾個(gè)孩子蹲在地上玩著打泥彈的游戲。

馮翠萍帶著絆兒跑進(jìn)跑出，在墻上和門上仔細(xì)地貼上大紅的年畫和燈花。

馮天雷提著兩塊肉走進(jìn)院來，他突然一愣，看見陸鵬端著一口大得出奇的鐵鍋?zhàn)叩皆鹤永铮谠鹤诱虚g不知何時(shí)筑好的簡易灶臺上架了起來，他不禁好奇地問：“陸兄弟，你這是？”

陸鵬笑著說：“馮大哥，新年難得，不如大家便在一處過個(gè)年吧。”

馮天雷不明其意，陸鵬卻開始張羅起來。

他招呼著王十七和鄧大剛來幫手，將肉和菜之類切好，紛紛倒進(jìn)鐵鍋里。

這時(shí)候，其他幾戶人家也好奇地出來觀望。

陸鵬笑著招呼：“各位大哥，今天大過年，不如大家都將自家的食物合在一起，一道過個(gè)好年吧。”

眾人聽得莫名其妙，馮翠萍問道：“陸大哥，你還會(huì)廚藝嗎？”

“這個(gè)……略懂。”

雖然感覺陸鵬的想法有些奇特，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院中建立起了不小的威望。

馮天雷也只是好奇地看著，沒有多說什么。

沒過一會(huì)，一陣濃郁醇厚、令人垂涎的香氣在雜院中飄蕩開來，將更多的人吸引了過來。

在陸鵬的神級廚藝加持下，這鍋看似大雜燴的食物，竟變得美味至極，香氣四溢。

越來越多的人家將自家的年夜食物拿出來，交給陸鵬投入到鐵鍋內(nèi)。

院里的幾十號人，大人小孩紛紛圍坐在鐵鍋邊，盡情享用著美味的食物，和新年溫馨的氛圍。

雜院的窮人們，何曾吃到過這般美味？

孩子們的臉上滿是幸福喜悅的神情，不少大人更眼含淚光。

“這也太好吃了！”

要知道，這鍋里不過是些最尋常的食材，混在一塊兒居然成就了這般美味，任誰都明白，這全是陸鵬化腐朽為神奇的神奇廚藝。

陸鵬將珍貴的雪梅釀拿了出來，他前兩天已釀了不少，此時(shí)院中的大人小孩們?nèi)巳硕挤值搅艘煌搿?

大家喝著這般美妙的好酒，圍坐在鐵鍋邊，熱烈歡快地談笑著，氣氛愈發(fā)溫暖融洽。

馮天雷兄妹幾人走南闖北，也從未有過這樣奇妙的新年。

八十多歲的孫瞎子砸著煙桿感慨：“老瞎子半截入土，竟還有這等口福。陸先生這手藝，怕不是比城里最好的酒樓廚師還要好得太多嘍！”

眾人哈哈大笑。

而就在此時(shí)，陸鵬身邊正小口舔著雪梅釀的灰騾，突然警覺地豎起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