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依舊滾滾,閃電卻照得這邊的站牌處格外亮。
楊紀行慢慢走到于思妙的身邊,停住,再沒有動作。
蹲了好一會兒,于思妙才覺得世界正常了些,睜開眼睛,看見眼下锃亮的皮鞋,抬頭往上面望去,他也正好低著頭在看她。
那個時候,于思妙才相信蘇喻的那些話。這個人的輪廓這么分明,下巴處沒有一點贅肉,就算是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也沒有一絲瑕疵。挺高的鼻梁,如墨的眉,特別是深深的雙眼皮下的那雙眸子,似融盡各式迷幻燈花,比天上的閃電還要耀眼明亮。
真的很好看啊,這個人,好看得讓她都心生嫉妒。
寬大的手掌伸到了自己的眼前,于思妙一愣,垂下頭抱緊了自己。她知道自己的模樣有多不堪入目,在他面前,她的臉都丟盡了,她不想再丟更大的臉。
楊紀行卻沒有猶豫,脫下西裝外套,披在了于思妙的身上,又將手遞給她。
他的外套也被打濕了,潮潮的,帶著他濃濃的氣息,還有淡淡的煙草味。她抓緊了衣服,把手放進他的掌中,借了他的力站起身來,一看到停在路邊的黑色轎車,臉頓時就黑了。本來還想說幾句感謝的話,沒想到黑車的主人竟然就是他,始作俑者自己都送上門來了,她絕對不會放過。
“是你!”
楊紀行雙眉一挑:“是我。”
“都是你!”
楊紀行打掉她指著自己鼻尖的手:“你在說什么?”
于思妙板著臉,指指車,又指指他,再指指自己裙子上顯而易見的一灘,最后重重地指向面前高大的人。
“人話。”
“這些,這些,還有這些,都是拜你所賜的!”
“證據。”
“車就是證據!”
“你確定是我?”
這車的型號在這區域雖然不多見,但于思妙就是記住了車尾上的標志。就算是天黑還下著暴雨,她也敢斷定就是這一輛。可是她記得那車是往另一個方向開的,怎么會出現在這里?想到這里,于思妙猶豫了。
“不要亂咬人。”
于思妙很明顯地感覺到,他這句話的前面,還有“小狗狗”三個字,臉更加黑了。楊紀行眼眸微動,用余光將于思妙的全身瞧了個遍,看見她的胸前透出的若隱若現的淡淡粉色,不禁覺得有些好笑,還真的低笑了一聲。
“你笑什么……”
“在笑你的品味。”
他還記得果啤的事?于思妙疑惑地皺緊了小臉。
“衣服洗好,不用謝。”說完,不想再有過多的停留,調頭就往自己的車走去。
見人要走,于思妙心下一急,伸手就把人拉住。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剛剛過去的那輛公交車,就是今天的末班車了。她偷瞄了兩眼楊紀行的車,對他嘿嘿一笑。
“別啊楊總,那什么,都是我不好,是我看錯了,您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做這種事呢,對吧?”
“沒關系。”
這個人還真是不客氣。于思妙在心底一陣罵,臉上卻還是掛著笑。他的手微溫,被她涼涼的小手緊緊抓著。他卻任由她抓著,他倒是想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楊總,像您這么好這么仗義的老板,員工有難,一定會挺身而出的,對不對?”
楊紀行看著她掛滿希望的諂媚小臉,淡淡地吐出兩個字:“不會。”
于思妙臉色一僵,突然對他重重鞠了一個大躬:“對不起對不起,您就看在我年少不更事的份上,大人不計小人過,就幫我這一次唄?”
“你,已經成年了吧?”
成年怎么了,成年那她也還小啊,起碼比他小了好幾年了。但是,特殊問題特殊對待,這種緊要關頭,讓她嘴巴上出賣一下自己,對她來說,根本就是小事一樁。心里的另一個小惡魔也重重點了頭,于思妙裝出一本正經的神色,嫣然一笑。
“不,我是未成年失足少女,求您解救!”
“呵…嗯咳,”楊紀行忍住笑,用清咳蓋過,緩緩開口,“說來聽聽。”
“那個,您能不能捎我一程?”
楊紀行瞧著她渾身濕漉漉的模樣,皺起了眉。
“拜托了……我明天還要給您干活呢……”那可憐的小眼神,都快擠出水來。
“只此一次。”
“謝謝楊總!”
“嗯……先放手。”
“哦哦哦……”
于思妙這才回過神來,猛地放開自己的手,尷尬一笑,亦步亦趨地跟上楊紀行,生怕他把自己給丟了。坐上副駕駛座,系好安全帶,她才松了一口氣。瞧了一眼站臺上孤零零躺著的小傘,在心里默念了三聲“小花拜拜”。
“……少女?”楊紀行也不知道怎么稱呼她好,硬生生擠出了這兩個字。
“嗯?”于思妙轉過頭來,“楊總,怎么不走啊?”
楊紀行陰沉著臉幽幽地轉過頭來盯著她。于思妙這才想起了什么,一拍自己的腦瓜子,趕忙說著“抱歉抱歉”,給楊紀行報了地址。也不是什么有名的住宅區,只是一個普通的公寓,于思妙想給他指路來著,瞧見楊紀行了然于心的模樣,訕訕收回了手。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懷著自己的心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的車里很暖很舒適,米色的絨墊,被她沾濕了一大片。她有些過意不去,不過她決定當做什么都不知道,管它呢,又不是她的車。而且,她還有更壞的打算。反正車也蹭到了,嘿嘿嘿。
等等,她為什么會覺得這車里很暖?偷著往前面的儀器表瞄了一眼,她一瞬間就石化了。這這這,大夏天的開暖氣,這也太壕無人性了吧?
于思妙微張著嘴,把頭撇向窗外。從她的嘴里,慢慢飄出一團白白的煙霧,跟她招了招手,飛走了……
他為什么會開暖氣呢?
楊紀行也在考慮這個問題。可能,少個人干活影響他業務的進度;又或者,他只是可憐未成年失足少女吧……
車開得并不快,窗外的景色勻速地倒退著,路邊霓虹的廣告牌一閃一閃,不是在告慰著深夜還未歸家的旅人,只是在向縱橫在城市的人們搔首擺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