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姐姐的肘子

有朋友向老薩約稿，寫一篇關(guān)于《紅樓夢》的文字，剛要提筆，忽然啞然失笑，想起了當年給我家小魔女講《紅樓夢》的舊事。

那還是剛結(jié)婚不久的時候。那天，回家一看，竟是一片狼藉，小魔不負責任地抱著個枕頭在看電視。原來她正在收拾屋子，重放1987年版《紅樓夢》連續(xù)劇的時間到了，小魔馬上丟了手上的活計去看電視，家里就成了這個土匪來過的樣子。

原來是敬仰我大唐文化，可以諒解。這種事情薩總是很大度，干脆坐下來和魔女一起看。兩人一邊看，一邊還品評幾句。小魔女的中文幾可亂真，我也就經(jīng)常弄錯，完全把她當國人來看，兩人談《紅樓夢》，倒也是你來我往，各抒己見。

說到中間，小魔女提出她的看法，認為寶玉喜歡黛玉，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相貌和氣質(zhì)，這兩點上黛玉明顯特別出眾。

薩不以為然，心說你看的那不是林黛玉，那是陳曉旭的相貌和氣質(zhì)。薩拿出原版《紅樓夢》來，告訴小魔這個看法不正確，釵黛都不是《紅樓夢》里最美的，比如薛寶琴，就比她們倆都漂亮，寶玉見了，也沒有獸性大發(fā)，可見這個家伙還不是僅僅看相貌的。

釵黛，外貌來說應該是各擅勝場。小魔女半信半疑，《紅樓夢》的文字對她來說，還是太深了點兒。

于是薩給她舉了一個簡單些的例子，你看這段描寫，不是說明薛寶釵也有比林黛玉美的地方嗎？

我給她看的是第二十八回，里面有這樣一段“寶玉笑問道：‘寶姐姐，我瞧瞧你的紅麝串子？’可巧寶釵左腕上籠著一串，見寶玉問他，少不得褪了下來。寶釵生的肌膚豐澤，容易褪不下來，寶玉在旁看著雪白一段酥臂，不覺動了羨慕之心，暗暗想道：‘這個膀子要長在林妹妹身上，或者還得摸一摸，偏生長在他身上。’”

這樣一段話，說明薛寶釵皮膚豐腴白暫，勝過林黛玉，曹雪芹寫得十分白話，當年老薩第一次看的時候甚是想入非非，印象深刻，所以隨手就翻給小魔看，覺得以她的中文水平，讀這段話應該沒有問題。

不料小魔看了，卻有點兒遲疑，半晌，指著其中一字問我：“這是什么意思？”

薩一看，原來是那個“膀子”的“膀”字。日本倒是有這個漢字，不過很是生僻，只作“膀胱”的簡稱，難怪小魔看不懂了。薩連忙解釋，明白了意思的小魔頓時對曹雪芹佩服得五體投地，說你看難怪叫做四大名著，只這兩行字，薛寶釵的好處，就清清楚楚地表現(xiàn)出來了。

說完了還不干，小魔當時兼修中國古典文學，正準備寫論文，每見到典故妙語，立刻抓過本子記下來，那份認真比老薩上學時候可強多了。這次也不例外，找了本子就在那邊記起來，記完了，還要拿給我這免費的老師批改。

老薩不看則已，看過之后，立刻開始沖著筆記本笑，然后是沖著小魔笑，最后是沖著墻笑。

這下把小魔笑毛了，說我沒弄錯吧，你干嗎這樣笑啊？

老薩已經(jīng)快說不出話來了，勉強支撐著道：“你沒錯，你沒錯，你自己念念……”

小魔女拿過本子，左右看了兩遍，并不覺得有問題，于是大聲地朗讀起來：“……寶玉在旁看著雪白一段酥臂，不覺動了羨慕之心，暗暗想道：‘這個肘子要長在林妹妹身上，或者還得摸一摸……’”

哦，一個饅頭可以引發(fā)一起血案，一個肘子……

看來，娶個日本媳婦，有時候生活會變得豐富多彩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