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張信的話音剛落，便察覺到朱棣那冷峻的目光投來。

他心頭一緊，頓感自己失言，連忙低頭收斂心緒，緊攥的手指微微顫動，仿佛想要壓住內(nèi)心的不安。

朱棣略一抬手，做出虛按的手勢，示意他坐下。

隨即緩緩開口：“張將軍，稍安勿躁。徐先生這話雖簡短，卻一語中的，觸及了戰(zhàn)場之本質(zhì)。”

他聲音低沉，透著不容質(zhì)疑的篤定，宛如一道不可違抗的軍令。

張信的眉頭微微一動，但他的眼中并未因此斂去質(zhì)疑的光芒。

張信聞言，眉宇微動，但眼底的疑慮仍未褪去。

他直視徐良，接著問道：“可若我們分兵進攻，防線勢必會被削弱。萬一敵軍趁虛而入，后果難以承受。”

徐良輕啜一口茶，神色從容，似是早已預(yù)料到這般質(zhì)疑：“這正是‘積極防御’的精髓所在——進攻的同時，也是在鞏固自身防線?！?

話到此處，他略作停頓，隨即抬眼掃過朱棣與張信：“可由燕王統(tǒng)領(lǐng)一支以騎兵為主、步兵為輔的精銳突擊隊，拿下北面的居庸關(guān)和東北的喜峰口關(guān)?！?

“居庸關(guān)與喜峰口關(guān)？”張信微微一怔，眉頭蹙得更緊。

他思索良久，仍覺心存芥蒂：“兩關(guān)固然險峻，但倘若朝廷早有預(yù)備，我們只怕難討便宜?！?

徐良頷首道：“將軍之憂并非毫無道理?？蓱?zhàn)局瞬息萬變，若固守舊思維，何談逆轉(zhuǎn)？”

“即便朝廷已有布防，你們也能化險為夷，只需要先派出精銳斥候隊，細(xì)察居庸關(guān)與喜峰口的兵力、后勤與地形弱點，這是決策的基礎(chǔ)?！?

“若敵軍在兩關(guān)已有準(zhǔn)備，則以奇襲為主，集結(jié)燕王手中最精銳的騎兵部隊，夜襲敵營，力求速戰(zhàn)速決?！?

朱棣一直靜靜地聽著，眉宇間雖波瀾不驚，卻在徐良與張信的對話之中愈顯深邃。

他忽然開口，聲音低沉：“若這兩關(guān)并非朝廷重點布防之地，我們奪下之后，如何確保局面穩(wěn)固？又該如何應(yīng)對朝廷軍的反攻？”

徐良緩緩放下茶杯，唇邊浮現(xiàn)一絲淡笑，神色依舊不慌不忙：“拿下關(guān)口之后，第一步便要利用險要地形迅速構(gòu)筑防御工事，并派駐步兵把守，避免敵軍回軍報復(fù)?！?

“同時，還需在戰(zhàn)術(shù)上保持進攻態(tài)勢，無論心理還是物資上，都要持續(xù)壓迫敵軍?！?

“兩關(guān)皆易守難攻，只需少量精兵便能牽制敵軍步伐，為北平城爭取寶貴時間。如此一來，主力部隊就能集中精力，應(yīng)對來自南方的威脅。”

說到此處，他略一頓，目光沉凝：“北平并非孤城，而是扼守全局的樞紐。若燕王能掌握主動，敵軍便被迫分兵，再難成合圍之勢?！?

聞言，張信的神色變得極其復(fù)雜，心中思緒翻涌。

他咬緊牙關(guān)，拳頭也在不覺間攥得更緊，低聲道：“主動出擊確能搶占先機，可燕王殿下乃我軍之魂，若他有絲毫差池——我們豈敢承擔(dān)？”

他話音一落，桌上的茶杯因他的情緒而微微晃動，杯中茶水蕩出幾圈漣漪。

朱棣聞言，眉間頓時閃過一抹凌厲，聲若寒風(fēng)：“若能以最小代價換取最大好處，我相信燕王也會以身作則。張將軍，若今日不敢冒險，將來又何敢言勝？”

張信抬眼看向朱棣，正對上他那冷峻如鐵的眼神，心中的遲疑無法抵擋燕王的決心。

更何況，徐良所言已暗示，朱棣才是這場大戰(zhàn)中誘敵的關(guān)鍵所在。

連他自己都無懼冒險，張信又能如何反駁？

空氣中再度彌漫起緊張的沉默，仿佛周圍一切聲息都被掩蓋，只余人的心跳與呼吸。

直到徐良輕輕打了個哈欠，這份壓抑才被微微沖淡。

他站起身，走到門口，目光落向正午的街道。

日光正盛，卻因高天的云層顯得格外明亮，街頭行人的喧鬧與室內(nèi)的凝重形成鮮明對比。

“其實你們大可不必過于憂心?！毙炝嘉⒉[著眼，伸了個懶腰，語氣若有深意，“或許燕王早已有所準(zhǔn)備，只待你們順勢而為而已?！?

他話音未落，朱棣便微微揚起唇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語氣中透著幾分玩味：“那是自然?！?

張信聞言，不由得露出一絲詫異，又似在暗自腹誹：“徐先生……燕王殿下就站你面前呢?！?

朱棣隨即站起身，負(fù)手朝門外走去，一舉一動皆透著自信與從容。

他的視線穿過云層，落在一片碧藍的天空上，神色冷峻且深遠。

“徐先生，信先行告退?！睆埿琶⑺季w收回，起身對徐良拱手道。

“改日再見。”朱棣走到門口，頓了頓腳步，回頭看了徐良一眼。

“記得給我?guī)巢?，”徐良擺了擺手，笑道，“我可不挑，能吃的都行?！?

朱棣微微頷首，目光中掠過一絲玩味，沒再多言，轉(zhuǎn)身邁步走出廳堂。

張信跟在后頭，步伐略顯急促，卻仍竭力維持軍人應(yīng)有的從容。

廳外陽光映照，厚重的云層將毒辣的烈日遮去幾分，一陣微風(fēng)拂過，帶著市井間的煙火味兒，吹動朱棣的衣襟，翻起衣袍一角。

兩人一路沉默，直至拐過街角，抵達馬廄旁，朱棣忽然停住腳步。

他眺望遠方，聲音低沉而堅決：“張信，孤問你——若北平城將來陷于危難，你可愿與孤同生共死？”

張信心口倏地收緊，卻毫不遲疑地單膝跪地，抱拳高聲：“末將愿以死相隨！”

“好！”

聞言，朱棣唇角浮現(xiàn)一抹豪邁笑意，他翻身上馬，衣袍翻飛，如雄鷹振翅，氣勢貫長空。

張信也敏捷地跨上戰(zhàn)馬，望著朱棣的背影，心中更多的疑慮在此刻已化作壯懷激烈，無需多言。

隨即便只聽得馬蹄聲如同擊響戰(zhàn)鼓，鏗鏘之音回蕩在北平城的大街小巷，似在奏響一曲壯闊的戰(zhàn)前序曲。

朱棣與張信二人攜風(fēng)而去，馬蹄聲漸遠，徐良事務(wù)所的廳堂里，頓時恢復(fù)了先前的安靜，只余徐良一人。

他立于門口，似在細(xì)細(xì)體味著方才的對話與那決絕的馬蹄之音。

緩步回到桌前，徐良拿起還帶著余溫的茶杯，卻并未立刻飲下，只是微微瞇著眼，靜默不語。

過了片刻，他輕嘆一聲，將茶杯擱回桌上，聲音低不可聞：“待會午飯吃什么好呢？”

這時，門外突然再次響起一陣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