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4章 在上海的孤獨(1)

  • 得不到你
  • 走走
  • 5177字
  • 2015-01-28 20:24:15

1

西渡工作的小酒吧,客觀點說,不太象一個搖滾酒吧,主要是布置上沒什么特點。不過酒吧雖然其貌不揚,氣氛倒也自由。這得歸功于那位酷愛搖滾樂的酒吧主人。

西渡彈琴的樣子很酷,有客人為他畫了幅速寫,就畫在酒吧進門的那堵墻上。客人走了一茬又來一茬,有些就固定了下來。他們大多是附近戲校年輕的學生仔,或是些將頭發染得紅紅黃黃,穿寬寬大大褲子的小孩。有時他和他們一起喝杯酒,有時也聊上幾句不咸不淡的家常,總也熱不起來。

歌唱得多了,感情自然淡了,雖然這不是他的本意,可靈子似乎并不明白。

“西渡,唱那首唱那首,高旗的《魔幻藍天》,”一邊還轉了頭跟身邊的朋友絮絮叨叨,“你知道這首歌嗎?西渡唱得可好了,他總說這是一首很快樂的歌,可我每次聽都覺得很悲傷。”說著,也不看臺上的西渡,自顧自就哼了起來,

“天,這樣的蔚藍,仿佛所有的心愿,都能實現……”

靈子畢竟是他的女朋友,又有她的朋友在場,西渡不想讓她太沒面子。

西渡在臺上唱著,就見靈子很起勁的搖頭晃腦著,還不時的跟朋友說著,

“你知道么,聽說作這首歌的時候歌手剛吸過致幻劑呢,你聽呀,聽得出來嗎?”

靈子她,真的懂音樂嗎?西渡開始懷疑。

上海這個城市里,宣布自己喜歡搖滾的人越來越多了,甚至也,越來越白領化了。因為這是一種讓自己與眾不同起來的最簡單的方法。結果就是,搖滾被很多人推著,推到了這個城市的表面。

浮在水面上的人多了,那么這種現象,包括帶來這種現象的文化,就可以稱之為經典了。

西渡下班了就跟靈子說,“歌是靠聽的,同樣一首歌,每個人的感覺都會不一樣,你不要老是在意那些玩意兒,什么歌手怎么怎么啦,跟誰誰誰又有一腿啦,俗不俗啊,你?”

靈子每次都點頭說好,來酒吧的次數卻有增無減,每次幾乎都帶了不同的朋友來,西渡真是覺得煩了。

“西渡,唱許巍的《兩天》吧,好不好?”西渡就知道她準又會對別人說,“這首歌,是我認識他那天他唱的,我們就是因為這首歌認識的。”

果然,那邊靈子開口了,“這首歌,是……”

西渡別過頭,故意躲開靈子的眼神。

他不準備唱那首歌。這是他和靈子一見鐘情的那一刻,他唱的。他不希望在那么多人面前唱這首歌,那是他心愛的歌,也是他心愛的記憶。

靈子失望得噘起了嘴,只低著頭轉著面前的可樂瓶。

就唱前半部分好了,安慰安慰她。西渡不忍。

靈子聽著聽著就抬起了頭,西渡知道自己草草了事,不愿正視她,偏她還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看。

那天晚上她數落他,

“你這首歌唱得不如以前那么有激情了。怎么回事啊?”

“唱了幾百遍了,能不煩?”西渡沒好氣。

“你怎么不高興了?對不起,我不說了,我再也不說了。”她伸手挽住他。

暗地里,靈子對小音抱怨,

“我也知道去多了他會煩我,可我能不去嗎?去酒吧的女孩子那么多,很多都比我漂亮,我不盯著點,保不準就跟別人了。我要讓她們知道,他是有女朋友的。”

小音不想潑她冷水,西渡還是你的私有物品不成?嘴上安慰她,

“他又不是只看外表的,他沒那么淺,再說了,你到底了解他。”

“他就是一點都不理解我,還說我拿他炫耀,其實我是怕去多了又不怎么消費,老板會有閑話,每次都騙了朋友過去看,他以為我愿意?”靈子委屈得扁扁嘴。

西渡一天比一天沉默。

他不想掩飾他的疲倦,也無法掩飾。他只低頭,一言不發。心里不是恐慌,只是淡漠了。他是多么的熱愛音樂,這是他對這個世界唯一的興趣。但是為了生活,他出賣了他的最愛,他心里清楚,感覺是手心里掬起的一小汪水,用一點,就少一點。而這樣的賣唱是會磨去他所有的感覺的,對音樂最初最純的感受力。

但是現實總是赤裸裸的,他要生活。為了還能達到勉強的平衡,很多歌,他可以投入他所有感情的歌,他避而不唱。

他已經退到了他心里能承受的最后極限。所以對他的工作,他是一點也熱愛不起來的。

靈子她,怎么就是不明白?

2

她來看他的時候他正對著天花板發呆。她很麻利的支起小餐桌,打開盒飯。房間里彌漫著大排的氣味,他抽了抽鼻子。

“快來吃吧,待會兒就涼了。”

他一聲不吭。

“你最近怎么不練琴了?”

“光練琴有什么用?重要的是聽,聽多了就會有感覺。”

她看看他,縮回身子開始吃飯。

“上次你朋友不是說浦東那邊有個啤酒城要歌手嗎?”

“怎么了?”

“你去試試啊!工資是多少的?”

“好象是45分鐘100元。”

“那不比你現在的工作好?又省力,錢又多。你啊,就是不愿意多賺錢!”

“你懂什么!這錢不好賺的,否則,他們自己怎么不去唱?”

“條件很苛刻嗎?”

“哎呀,我不想去!你別管我好不好?我最煩別人管我的事!”

“現在做什么不需要錢?買衣服要錢、吃盒飯要錢、租房子要錢,連你換弦都是一筆開銷!”

靈子是吃過苦的人,不會假清高說什么錢有什么好,不要老是錢錢錢什么的。說那樣話的人本身至大幸福,因為還沒有到那山窮水盡、因為一文錢看盡白眼的地步。

“租房子?這房子是你租的?一個月多少錢?”西渡吃驚。

“你以為?現在哪有那么好的人了,1個月要1千塊呢!”靈子沒好氣,本來是打算瞞著他的,沒想到自己說漏了嘴,算了,就讓他知道知道自己的辛苦。

西渡沉默。他倒是沒想到靈子為他做了那么多。

“你一直想要一把美芬,還想要一個能做出80個效果的效果器,加起來就是1萬多了,”靈子的語氣變得很溫柔很溫柔,“要是能把那活兒接下來,你想想看,一天100,一個月就是3000,除去500塊的生活費,每個月可以存2,500塊。”

她把手輕輕蓋在西渡手上,“頂多只要半年,半年,這些東西就都是你的了。要是你兩個場子都做,1個月就可以存3,500塊,只要4個月!4個月,還不是眨眼就過?”靈子越說越興奮,眼里放出光來。

良久,西渡終于點點頭。“這個星期六,你陪我去吧。”

她滿意的沖他笑笑。是那種咪咪眼,很嫵媚的笑。她不敢太得意,怕傷了他的自尊心。在她的眼里,他始終都是個孩子,被關在家里,天花板上的一個水跡都能看上個把鐘頭的孩子。輕輕蹲在他面前,她抱住他,臉頰貼著臉頰。

她走后,房間里的空氣不再流動得那么快,雖然沿街的馬路上仍然有車子跑動的聲音,但他還是覺得靜了下來。他并不喜歡這個城市也不打算接受,這里的機會太多,逼得他氣喘吁吁,停不下來。這里離他的故鄉也太遠了,終究不是他能呆一輩子的地方,他不想重新開始。

故鄉,想到故鄉,他的唇往上彎了彎。故鄉不是很美,但生動。可以在田野里跑,可以揪一個蘿卜下來拿袖子擦一擦就往嘴里塞,別人家擱在墻頭上的豆豉用手抄一把拔腳就開溜……

他和他的小伙伴們就是這樣長大的,可是長大了,卻壓根兒不同。他喜歡想問題。

剛念書的時候拿了爸爸媽媽給的錢買鉛筆。柜臺里一支紅的,一支藍的,他想了很久,終于決定買那支藍的,可是一轉身,問題就來了。他一直在想那支紅色鉛筆的命運。誰會買走它,又是哪些人當初買走了一支又一支其他的鉛筆,獨獨剩下這兩支?如果他當初買走的不是這支藍的而是那支紅的,那么現在這支藍鉛筆會在哪兒呢?它的主人又是怎樣的呢?想了很久也想得累了,他決定把另一支鉛筆也買回來。可惜事與愿違,那支被他惦記了很久的鉛筆終究還是被人買走了,他為此懊喪了很久。

現在他對著天花板也是一肚子的懊喪,很多次了,他發現自己的想法并不現實,經不起細細推敲。這點她和他很不同。她對問題的思考是為了解決問題,而不是衍生。

或許,她是對的?

3

靈子回到家就打開了筆記本電腦,這臺IBMThinkPadT是她上班1年后存錢買的,現在成了她最好的朋友,不會說她閑話也不會搬弄是非,不會計較她的家境也不會計較她的出身,她覺得安全。

騰訊QQ用戶登陸的對話框跳了出來。她看到一個陌生的用戶號碼,這臺電腦上星期她借給西渡玩,剛剛拿回來。那么那個陌生的QQ號碼應該是西渡的了。靈子突然好奇,他在網上,是什么身份?

迅速登錄,靈子打上了剛才記下的號碼,一個扎根辮子,酷酷的男孩頭像跳了出來。是挺象他的,靈子莞爾。打開看基本資料,原來,他為自己取的網名是——“賣身不賣藝”。

在他的個人資料里,他這樣寫:省份——在別處。

個人說明:賣身,是為了要生存;不賣藝,是不想讓自己變質。

賣身,什么是賣身?

靈子震撼得說不出話來,一個人坐著,出神了很久。

西渡的工資才1千多塊,一天一包中南海,午飯、晚飯加夜宵,還有時不時的請客,每個月都捱不到月底。西渡義氣靈子是知道的,他的朋友又都是玩音樂的,個個窮得叮當響,又不會想到節約,西渡知道了,就會請他們吃飯。久了習慣成自然,動不動就打個電話來,“我沒錢了,請我吃飯吧。”

好幾次靈子看不下去,便說,請他們來家里吃頓便飯吧,咱們自己做,總比外面飯館的便宜。

西渡總是擺擺手打斷她,“你讓他們怎么過來?他們連坐車的錢都沒有。”

結果就是兩人打了車飛奔過去請客,怕他們餓久了會餓壞。

靈子只好一邊生氣,一邊安慰自己,他對朋友都可以這么好,對我,總不會差吧。

“人家說,朋友是手足,手足一只不能少;女朋友是衣服,衣服隨時可以換,你覺得呢?”

“斷手斷腳在馬路上走的人有,你什么時候看見有人不穿衣服在路上走?傻瓜,想什么呢,你?”

靈子偷偷笑。

西渡對自己實在是吝嗇的,沒錢的時候也不好意思對靈子講,每天就吃兩包方便面。靈子看見,于心不忍,見他皮夾里沒錢了就偷偷塞兩張進去,又怕他多心,也不提起。西渡好幾次摟著靈子得意,“靈子你對我太好了,唉,否則我早走了,哪還會呆到現在還舍不得?”

小音知道了嗤之以鼻,“他是舍不得你的人,還是你的錢?”

靈子就漲紅了臉反駁,“胡說,我又沒什么錢,他哪里是那種人?”

“他就是吃定你愛他,才會這樣!他的朋友難道不清楚,他才賺多少錢,他們吃的還不都是你的?也沒聽他們說個謝字,太不自覺了!”小音憤憤。

靈子嘴上硬,心里到底不踏實,偷偷套他的話,

“要是你認識我的時候我只是一個窮學生,你還會不會和我戀愛?”

西渡不以為然,“喜歡了那就是戀愛,戀愛誰講錢不錢的?”

他會不會覺得和自己在一起也是在賣身?

下午還慫恿他去找工作,他分明是不情愿的,答應得也勉勉強強,自己竟沒看出來。

平日也有態度囂張的時候,比如“今天是我請客”,“這種無用東西買來干什么,都是錢啊”等等,自己有什么權利干涉他的消費?他是一直容忍著,從來不聲不響。再說了,租房子、補貼他,都是自己愿意的。既然念念不忘,又何談忘我付出呢?

靈子汗顏。

自己已經是個社會人了,就繼續在這現實社會里跌打滾爬好了。而西渡,西渡是有才華的,靈子不愿西渡磨了自己的棱棱角角。早些年,靈子自己何嘗不是一個有志于文學的熱血青年呢?成天抱了書看,看得喜歡了心就癢癢,就提筆模仿一篇,也不投稿,更不輕易示人,只自己欣賞著。慢慢的熟悉了各種筆法,倒也有了自己的風格。

但,那又怎樣呢?能吃飽肚子養活家人么?靈子念大學四年級的時候個人網站正成氣候,就有同學找了她來做執筆,負責電影、書籍的介紹。這工作靈子喜歡,只是一周八篇文章,每篇300來字,按1塊錢30個字來算,每個月也就3張鈔票。這還不算租片的開銷呢,如何夠活?

所以,什么叫自由?哪里又有真正的自由呢?若是真能做到“賣身不賣藝”,倒也是另一種大自由了。

而靈子自己,歸到根,還是個現實的人,比如去客戶那里,就一定不會選擇印有小篆的藍袍子;比如在恒溫的辦公室里,耳朵再寂寞也只能望著CD干瞪眼……搖滾是聽的,聽的時候也搖擺,也憤怒,也蔑視,也想大聲地對著不順眼的一切一切說去他娘的,滾他媽的,可是,真的能嗎?

上班的時候卑躬屈膝,對老板諂媚的笑;發現加班費算錯了,就立馬掏出計算器,然后在第一時間沖向人事部;偶爾和上司頂個嘴的架勢是有的,遞辭職信的膽兒是沒的……

靈子從大學一年級就開始打工賺錢,好歹知道“人是自由的”這句話和那句“人生來是平等的”一樣,是真理,可是不現實。

從小到大,自己又有過多少自由?

連全心全意讀書這樣小小心愿都不得實現。

大學4年,多少同學花前月下、多少同學閑庭信步,她靈子統統沒份。整天騎個破單車東奔西跑,趕著做家教做市場調查,存了錢交學費住宿費,還要負擔自己的生活開銷,偶有節余還要投資參考書籍。有同學嘖嘖贊嘆,說是獨立自主自力更生,有女強人風范,可敬可敬。殊不知當事人早已不堪負荷,好幾次都想掉頭就走,不必看那些防盜門后戒備的雙眼。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苦就苦點好了,靈子不想再勉強他。

只是靈子自己,從小到大,又有誰如此寬容過?

4

沒有人天生喜歡吃苦,誰不想舒舒服服的過一輩子?

也想過走,離開這個現實的社會。只是走,又能走到哪里去?

很多人都說她不象上海人。是,她的人,從懂事以后一直都住在這座城市里。但,這不是她的地方。

有人指著她,說她是“窮光蛋”;

有人對她說,你是“拖油瓶”,很大很大的拖油瓶;

有人告訴她,你應該做家務,沒必要把書讀得那么好;

有人示意她,你想賺錢?你就要付出代價。

這就是這個城市,對她的態度,對一個窮孩子的態度。

等她長大,終于有一份體面的工作后,再沒有人追問她的過去。

城市不可愛,不過是太現實。

所以這個城市,永遠開不出恣意生長的野花。

靈子的出生地并不在這里。

她出生的時候,正是江南春暖花開草長鶯飛的好季節。

主站蜘蛛池模板: 宿迁市| 尉犁县| 嘉荫县| 广德县| 乌什县| 苍南县| 玛纳斯县| 钦州市| 酉阳| 灵丘县| 兴安盟| 洪泽县| 龙岩市| 象州县| 祥云县| 林周县| 江门市| 江川县| 左贡县| 牟定县| 玉屏| 开封市| 威海市| 高邮市| 和龙市| 九江市| 绥棱县| 石渠县| 商河县| 林甸县| 明星| 云南省| 年辖:市辖区| 双柏县| 瓦房店市| 彭州市| 石家庄市| 榆中县| 湖南省| 嘉义县| 铜川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