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回魂夜·聽音辨形
- 幻想系短篇
- 空空不控
- 4812字
- 2025-07-02 20:20:00
伍。
腐朽的柴房木門在狂風暴雨般的撞擊和抓撓下呻吟、變形!每一次重擊都讓頂門的陳齊、吳萍和趙曉渾身劇震,內(nèi)臟翻江倒海!門外,實體化怨靈的嘶吼混雜著井中爬行物濕漉漉的摩擦聲,如同地獄的交響樂,沖擊著他們?yōu)l臨崩潰的神經(jīng)!
“頂…頂不住了!”吳萍的嘴角溢出血絲,雙臂因過度用力而劇烈顫抖。趙曉則只剩下絕望的嗚咽,身體軟得像面條,全靠吳萍和陳齊支撐。
陳齊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每一次撞擊都牽動他煞氣沖擊的內(nèi)傷,劇痛撕扯著肺腑。口袋里的牌位和紅布碎片仿佛烙鐵般灼熱,林秀蓉滔天的怨念如同實質(zhì)的潮水,沖擊著他的意識。門外那濕漉的爬行聲越來越近,混雜著一種令人牙酸的、仿佛骨骼在重新拼接的咔噠聲!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鐺——!”
一聲沉重、悠遠、仿佛來自幽冥深處的鐘鳴,毫無征兆地響徹整個林府!聲音穿透柴房單薄的墻壁,帶著一種奇異的、不容置疑的規(guī)則力量!
鐘聲響起瞬間,門外狂暴的撞擊和抓撓聲…戛然而止!
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怨靈的嘶吼、濕漉的爬行、骨骼的咔噠…所有聲音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窒息的、絕對的死寂!
這死寂比之前的喧囂更恐怖!仿佛門外無數(shù)雙充滿惡意的眼睛,正隔著薄薄的門板,無聲地注視著他們!
“鐘…鐘聲?子時到了?”吳萍喘息著,驚疑不定。
陳齊屏住呼吸,側(cè)耳傾聽。死寂中,并非完全無聲。一種新的聲音,極其微弱、如同無數(shù)細碎的耳語,開始從四面八方滲透進來,鉆進柴房的每一個縫隙:
“好…冷…”
“井…好深…好黑…”
“孩子…我的孩子…”
“林崇義…畜生…還我命來…”
“血…都是血…”
“為什么…為什么害我…”
聲音紛雜混亂,充滿了痛苦、怨毒、悲傷和瘋狂!它們并非來自同一個方向,而是如同無形的煙霧,彌漫在整個空間!是那些實體化怨靈的聲音?還是…林秀蓉本體的低語?
就在這時,柴房那布滿灰塵和蛛網(wǎng)的墻壁上,新的血字如同被這詭異的低語喚醒,帶著一種扭曲的、仿佛被水浸泡過的形態(tài),緩緩滲出:
“亡魂訴冤,有聲無形。
傾聽可求生,凝視必招禍。
聞其聲,辨其意,尋其路。
見其形,鎖其魂,永世錮。”
字跡模糊,仿佛隨時會流淌下來,帶著一種陰冷的濕氣。
“有聲…無形?”吳萍喃喃道,聲音帶著恐懼,“意思是…它們現(xiàn)在只有聲音,沒有形體?但…不能看?”
“凝視必招禍…見其形,鎖其魂…”陳齊瞬間理解了新規(guī)則,“它們現(xiàn)在處于‘半實體’狀態(tài),只能通過聲音感知!一旦我們‘看’到它們的形態(tài),就會被徹底鎖定、拖入它們的怨念,永不超生!”他立刻壓低聲音,語氣斬釘截鐵:“所有人,閉眼!或者低頭看腳下!絕對不要抬頭看任何地方!尤其是門窗縫隙!”
吳萍和趙曉立刻死死閉上眼睛,身體因恐懼而顫抖。陳齊自己也低下頭,目光只鎖定腳下布滿灰塵和碎木屑的地面。視覺被剝奪,聽覺瞬間被放大到極致!
那無數(shù)充滿怨毒和痛苦的耳語、哭泣、詛咒,如同冰冷的毒蛇鉆進耳朵,瘋狂撕扯著理智!
“冷…好冷…井水…刺骨…”
“孩子…我的孩子在哪…‘它’…‘它’也被扔下來了…”
“林崇義!你不得好死!你為了那面破鏡子…害死我們母子…”
“鏡子…銅鏡…鎮(zhèn)魂…他怕…他怕我們…”
聲音紛亂,但幾個關(guān)鍵詞如同驚雷般在陳齊腦中炸響!孩子!母子!銅鏡!鎮(zhèn)魂!
“‘它’…是林秀蓉的孩子!一個嬰兒!”陳齊的心猛地一沉,巨大的悲憤涌上心頭!林崇義不僅殺害了妹妹林秀蓉,還把她剛出生的嬰兒也一起扔進了冰冷的井底!為了什么?一面鏡子?一面能“鎮(zhèn)魂”的銅鏡?這就是林秀蓉滔天怨念的根源!血債血償?shù)膶ο螅粌H僅是林崇義,更是那個被一同扼殺的無辜生命!
“銅鏡…鎮(zhèn)魂…”陳齊強迫自己冷靜分析,在怨靈的低語中捕捉關(guān)鍵信息,“林崇義害怕林秀蓉母子變成厲鬼報復,所以用銅鏡鎮(zhèn)壓?鏡子在哪?族譜前?還是…林崇義的房間?”
“嗚嗚…孩子…別哭…娘在…”趙曉突然發(fā)出夢囈般的低語,她的身體微微顫抖,緊閉的眼角滑下淚水,“…鏡子…好亮的鏡子…在…在樓上…有老虎…老虎咬著…”
趙曉的精神崩潰,讓她對這些怨靈低語的感知異常清晰,甚至能接收到一些破碎的畫面!她的囈語指向了關(guān)鍵線索——銅鏡在樓上,并且有“老虎”的標記!
“樓上…老虎…”陳齊飛速回憶林府的格局。主廳后面有樓梯,樓梯口下方是他們點過引魂燈的地方(也是煞位之一)。樓上應該是主人臥室或書房!“老虎…可能是雕刻?鎮(zhèn)宅的石雕?或者…鏡子本身的紋飾?”
“陳齊…聲音…聲音在靠近!”吳萍突然驚恐地低語,她雖然閉著眼,但能清晰地感覺到,那充滿寒意的怨靈低語,正從柴房的門縫、墻壁縫隙中滲透進來,越來越近!仿佛有無數(shù)的“東西”正無聲地圍攏過來,用聲音包裹著他們!
“別慌!仔細聽!聽它們說什么!尋找規(guī)律和空隙!”陳齊低喝,他自己也在極力分辨。他發(fā)現(xiàn),雖然聲音無處不在,但音源似乎在移動!有的聲音從左邊飄到右邊,有的從頭頂掠過,有的則貼著地面…怨靈并非靜止,而是在這“半實體”狀態(tài)下,遵循著某種本能的軌跡在柴房內(nèi)外游蕩!
“好餓…生人的氣息…”
“新鮮的血肉…”
“開門…開門讓我們進去…”
“看…看我們一眼…”
充滿誘惑和惡意的低語如同魔音灌腦,考驗著意志力的極限。吳萍的呼吸變得急促,身體抖得更厲害。趙曉則蜷縮成一團,發(fā)出壓抑的啜泣。
“不行…它們越來越多了…它們知道我們在這里!”吳萍的聲音帶著絕望的哭腔,“它們在引誘我們睜眼!或者…或者回應它們!”
回應?陳齊腦中靈光一閃!規(guī)則是“傾聽可求生”,但沒說不可以“回應”!關(guān)鍵是如何回應?像李強那樣尖叫回應敲門聲是找死!但如果…是用聲音引導?或者…轉(zhuǎn)移它們的注意力?
“趙曉!”陳齊突然壓低聲音,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引導,“別怕!聽我說!想象…想象你在哄孩子!就像你剛才說的!對著空氣…輕輕哼歌!哄那個井里的孩子!告訴他…娘在…娘不冷…”
趙曉茫然地抬起頭,雖然閉著眼,但陳齊的話似乎穿透了她的恐懼。她下意識地、斷斷續(xù)續(xù)地、用顫抖而破碎的調(diào)子哼唱起來:“…寶…寶寶乖…不…不哭…娘在…娘抱…不…不冷…”
這微弱、顫抖、跑調(diào)的搖籃曲,在充斥怨毒低語的柴房里響起,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卻又如此…純粹!
奇跡發(fā)生了!
那些充滿惡意和誘惑的、逼迫他們睜眼或開門的低語,瞬間減弱了許多!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屬于“母親”的微弱聲音所干擾!一些帶著純粹悲傷和思念的低語(“孩子…我的孩子…”)反而變得更加清晰,甚至…帶著一絲微弱的共鳴?
“有效!”吳萍驚喜地低呼。
“繼續(xù)!趙曉!大聲點!別停!”陳齊立刻鼓勵,同時自己也壓低聲音,模仿著一種安撫的語調(diào),對著空氣說道:“孩子…別怕…找到鏡子…就能帶你離開冰冷的井…就能找到娘…”
他試圖將怨靈的注意力,從“誘惑生人睜眼”轉(zhuǎn)移到“尋找銅鏡”和“母子團聚”的執(zhí)念上!
趙曉似乎受到了鼓勵,哼唱的調(diào)子稍微連貫了一點,雖然依舊破碎,卻多了一絲母性的本能。吳萍也學著陳齊的樣子,低聲用安撫的語氣重復著“找到鏡子”、“母子團聚”的關(guān)鍵詞。
柴房內(nèi),形成了奇異的景象:三人閉著眼,低著頭,用微弱的聲音對抗著、引導著門外無數(shù)怨靈的滔天怨念!這是一種在刀尖上跳舞的智慧,利用怨靈自身的執(zhí)念來轉(zhuǎn)移它們的攻擊性!
然而,這微妙的平衡極其脆弱。
“銅鏡…我的銅鏡…誰也別想拿走!”一個極其尖銳、充滿占有欲和瘋狂的聲音突然壓過了所有低語!這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屬于林崇義的偏執(zhí)和恐懼!“誰敢動!死!都要死!”
這聲音仿佛擁有某種力量,瞬間壓制了趙曉的哼唱和陳齊他們的引導!其他怨靈的低語再次被惡意和饑渴主導,變得更加狂暴!
“鏡子!他要鏡子!”
“殺!殺了搶鏡子的人!”
“開門!把鏡子交出來!”
惡意低語的音量陡然增大!如同無數(shù)根冰冷的針狠狠刺入耳膜!柴房的門板和墻壁開始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仿佛有無數(shù)雙冰冷的手正在外面瘋狂地推搡、抓撓!
“呃啊!”趙曉的哼唱被打斷,她痛苦地捂住耳朵,發(fā)出慘叫。
吳萍也悶哼一聲,臉色煞白,引導的話語被堵在喉嚨里。
陳齊感覺大腦像被重錘擊中,眼前發(fā)黑,內(nèi)傷再次被引動,喉頭腥甜!
林崇義殘留的怨念(或者是他生前執(zhí)念的投影)介入了!他對銅鏡的瘋狂占有欲,瞬間點燃了所有怨靈的兇性!平衡被打破了!
“砰!”柴房腐朽的門板中央,終于被硬生生抓開了一個碗口大的破洞!一只青黑色、布滿尸斑和粘液、指甲尖銳如鉤的手,猛地從破洞中伸了進來!胡亂地抓撓著!濃烈的腐臭味瞬間涌入!
“啊——!”破洞正對著吳萍的方向!那只鬼手距離她的臉不到半尺!極致的恐怖讓她瞬間崩潰,一直緊閉的眼睛,在求生本能和突如其來的視覺沖擊下,不受控制地睜開了!
她的目光,正好對上了破洞外…那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的、無數(shù)雙充滿饑渴和惡意的幽綠眼睛!以及,眼睛后面那扭曲、腐爛、難以名狀的恐怖形態(tài)!
她看見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吳萍臉上的驚恐瞬間定格,然后被一種極致的空洞和絕望所取代。她的瞳孔驟然放大,失去了所有神采,仿佛靈魂被瞬間抽離。那只伸進來的鬼手,也停止了抓撓,如同找到了目標,緩緩地、帶著一種儀式般的冰冷,指向了吳萍的眉心。
“鎖…魂…”無數(shù)怨靈的聲音匯合成一個冰冷的、重疊的詞匯。
“不——!”陳齊目眥欲裂,不顧一切地撲過去想拉開吳萍!
但已經(jīng)太晚了。
吳萍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鎖鏈捆縛,猛地一僵!然后,她整個人如同被抽干了所有色彩和生氣,皮膚瞬間變得灰敗,眼神徹底空洞,身體軟軟地向后倒去。在她倒下的瞬間,陳齊看到她一直緊緊攥在手里的、從祠堂帶出來的一個破舊護身符(可能是她孩子的遺物?),無力地滾落在滿是灰塵的地上。
沒有傷口,沒有流血。但吳萍的生命氣息,就在這“凝視”的瞬間,被徹底抹殺、禁錮!她的身體倒在地上,如同一具被瞬間風干的木偶,只有那雙空洞放大的眼睛,還殘留著最后一刻的極致恐懼。
規(guī)則“凝視必招禍,見其形,鎖其魂”,以最殘酷的方式應驗了!
“吳姐!”趙曉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那只伸進來的鬼手,在完成“鎖定”后,緩緩縮了回去。門外的怨靈低語聲浪似乎減弱了一些,帶著一種滿足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嘆息。但它們并未離去,依舊包圍著柴房。
陳齊跪倒在吳萍迅速冰冷的身體旁,巨大的悲憤和無力感幾乎將他吞噬。吳萍,這個一直試圖維系團隊、保護趙曉的溫柔女人,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在了他的面前!為了保護趙曉,為了不成為負擔,她一直默默承受著恐懼,直到這最后的犧牲…
他顫抖著,從吳萍冰冷僵硬的手指邊,拾起那個滾落的、小小的護身符。護身符粗糙簡陋,上面繡著一個歪歪扭扭的“安”字。
他緊緊攥住護身符,冰冷的感覺刺痛掌心。然后,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沒有淚水,只有燃燒到極致的冰冷火焰和決絕!他看向口袋——那里有林秀蓉的牌位,有井邊的紅布碎片,還有…那塊從李強失禁時撞翻的牌位架子下、一直被他悄悄收起的、邊緣鋒利的碎瓷片!
他將紅布碎片緊緊纏繞在碎瓷片上,然后,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在自己的左手掌心劃開一道深深的血口!
鮮血瞬間涌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
陳齊無視劇痛,將流血的掌心,死死按在了林秀蓉那冰冷的牌位之上!
“林秀蓉!”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對著牌位,對著門外無盡的怨靈,對著這座吞噬生命的鬼宅,發(fā)出低沉而嘶啞的、如同野獸般的低吼,“我知道你的冤屈!我知道你孩子的慘死!我知道林崇義的畜生行徑!”
他的聲音帶著鮮血和靈魂的重量,穿透了怨靈的低語:
“看著我!聽著我!我不是林崇義!我是能幫你的人!”
“告訴我!那面銅鏡在哪里?!”
“告訴我!怎么找到你的孩子?!”
“告訴我!如何才能結(jié)束這一切?!”
“血債血償!我?guī)湍悖∧没冂R子!找到孩子!讓林崇義永世不得超生!”
“用我的血為引!回應我——!!!”
蘊含著陳齊決絕意志、混合著他滾燙鮮血的嘶吼,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塊,在怨靈的低語海洋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所有的怨靈低語…瞬間消失了!
柴房內(nèi)外,陷入一片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緊接著——
一股無法形容的、冰冷刺骨卻又帶著滔天怨念與悲傷的意志,如同無形的海嘯,猛地從井口方向、從門外、從四面八方…鎖定了陳齊!死死地纏繞在他握著染血牌位的手上!
柴房墻壁上,那些濕漉漉的血字如同沸騰般扭曲、蠕動,最終匯聚成一個用陳齊鮮血書寫的、巨大而猙獰的、仿佛直接烙印在他靈魂深處的字:
“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