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回魂夜·避煞沖身
- 幻想系短篇
- 空空不控
- 5369字
- 2025-07-01 22:20:00
肆。
祠堂內,篝火的橘黃光芒是唯一的光源,也是唯一的慰藉,卻微弱得仿佛隨時會被門外粘稠的黑暗吞噬。張猛臨死前的悶哼、骨骼碎裂和血肉撕裂的恐怖聲響,如同冰冷的烙印,深深刻在每個人的耳膜深處。門外的死寂,比任何聲音都更令人窒息。
陳齊強迫自己從族譜和牌位的震撼發現中抽離。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拾起那塊刻著“先妣林門陳氏閨名秀蓉之靈位”的木牌。牌位很輕,入手冰涼,邊緣粗糙,顯然是被粗暴丟棄的。他用袖子擦去厚厚的灰塵,木牌本身的材質似乎是一種陰沉木,透著不祥的質感。而族譜上被瘋狂劃掉的名字“林秀蓉”,以及旁邊那深褐色的噴濺狀污漬,無聲地訴說著一個被家族抹殺、充滿恨意的悲劇。
“林秀蓉…被除名…有牌位…血跡…”王莉的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她也看到了,“她是…這宅子怨氣的源頭?”
“極有可能。”孫教授臉色凝重,湊近觀察族譜被劃掉的位置,“劃痕力道極深,充滿怨毒,像是…像是臨死前的瘋狂發泄。這血跡…位置和形態…像是噴濺上去的…難道…”
“難道她是在族譜前被殺的?”吳萍驚恐地捂住了嘴。
陳齊沒有回答,他的目光銳利如鷹,掃過牌位底部一個不起眼的凹槽。他嘗試用指甲摳了一下,一小塊薄薄的、覆蓋著灰塵的蠟封被撬開。里面,藏著一張折疊得極小的、泛黃發脆的紙片!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將紙片展開。上面的字跡娟秀卻凌亂,透著一股絕望和刻骨的恨意,是用某種深色液體(很可能是血)書寫的:
“林崇義!我以血詛咒你!詛咒你林氏滿門!詛咒這吸髓噬骨的林府!我林秀蓉生為林家人,死為林家鬼!頭七回魂,怨氣沖天!我要你們所有人…血債血償!一個…都別想逃!——秀蓉絕筆”
字字泣血,怨氣沖天!
“林崇義…林老爺?林秀蓉的…兄長?還是父親?”孫教授倒吸一口涼氣,“血咒!這是臨死前以自身性命和滔天怨氣發下的血咒!怪不得…怪不得這宅子怨氣如此之重!頭七回魂…原來是她要回來復仇!”
“所以…我們是被卷入了她的復仇?”王莉臉色煞白,“我們…我們是無辜的!”
“在怨靈眼里,踏入這宅子的生人,恐怕都是‘林氏’的幫兇,或者…是新的祭品。”陳齊的聲音冰冷,將血書小心收起,連同那塊牌位一起,放入了自己的衣袋。這是關鍵證物,也是理解怨靈執念的核心。
就在這時,癱在角落的李強,身體突然毫無征兆地劇烈抽搐起來!他雙眼翻白,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響,一股粘稠的、帶著腥臭的黑色液體從他口鼻中涌出!
“李強!”吳萍驚呼,下意識想上前查看。
“別過去!”陳齊厲聲喝止,眼神死死盯著李強身體周圍——那里的空氣似乎發生了詭異的扭曲!光線變得模糊,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硫磺、鐵銹和極度衰敗的氣息,如同有形的煙霧,從李強身下的地面彌漫開來!李強裸露在外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敗、干癟,仿佛生命力正在被急速抽走!
“煞氣!是煞氣沖身!”孫教授失聲叫道,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恐懼,“快離開他!離開那個角落!那是‘煞位’!亡者歸家,怨氣凝聚成煞!活人沾染,輕則神智錯亂、生機枯竭,重則…立斃當場!”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祠堂側廳那斑駁的墻壁上,新的血字如同被李強的慘狀激活,帶著一種扭曲的、令人頭暈目眩的形態,瘋狂地浮現、蔓延:
“亡者歸家,煞氣沖天!
特定時辰,特定方位!
生人勿近!近則蝕魂!
午時三刻!子時整點!
怨魂死地!風水兇穴!
草木枯!溫度降!心慌悸!
避之!避之!避之!”
字跡狂亂,充滿了極致的警告和瘋狂!
“午時三刻!子時整點!”陳齊立刻看向窗外——暗紅的天光似乎達到了某種頂峰,帶著一種不正常的熾烈!“現在是午時!煞氣開始凝聚了!李強所在的位置,就是此刻的‘煞位’!”
“啊——!救我…救…”李強最后的慘叫被涌出的黑血堵住,他的身體如同被抽干了水分的枯木,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以恐怖的速度干癟、萎縮下去!皮膚緊貼著骨骼,呈現出一種死寂的青灰色!幾秒鐘前還在抽搐的人,眨眼間就變成了一具蜷縮在角落的、散發著濃烈衰敗氣息的干尸!只有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還殘留著極致的痛苦和恐懼!
“嘔…”趙曉再也忍不住,彎腰劇烈地干嘔起來。吳萍緊緊捂住嘴,淚水無聲滑落。王莉臉色慘白如紙,身體微微顫抖。即使是孫教授,也踉蹌后退一步,老臉煞白。
又一個隊友,以如此詭異恐怖的方式,在眼前瞬間消亡!死于“煞位”!死于規則!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每個人的心臟。這不再是看得見的鬼怪,而是無形的、彌漫在空間和時間節點上的致命詛咒!
“規則…更復雜了…”王莉的聲音帶著絕望,“時辰…方位…還有征兆…我們怎么判斷?”
“觀察!”陳齊強迫自己冷靜,目光如電掃視整個祠堂,“草木枯!溫度降!心慌悸!這是煞位出現的征兆!孫教授,風水兇穴一般指什么位置?”
“死者斷氣處!血腥之地!怨氣凝結之所!還有…特定的風水死門!”孫教授努力回憶,語速極快,“比如…荷花池!那池子格局本就陰邪!還有…族譜前!林秀蓉很可能在那里被殺!樓梯口下方!那里是回旋陰煞之地!還有…祠堂本身!這里雖是安全點,但也可能是怨靈力量匯聚之處!”
仿佛是為了驗證孫教授的話,祠堂內靠近傾倒供桌和族譜墻的那片區域,地面幾株頑強從石板縫里鉆出的枯黃雜草,突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徹底碳化發黑!同時,一股明顯的、刺骨的寒意從那片區域擴散開來!站在旁邊的王莉猛地打了個寒顫,一股強烈的心悸和眩暈感襲來!
“是這里!新的煞位!”陳齊低吼,“所有人,退到門口區域!遠離供桌和族譜墻!”
眾人如同受驚的鳥雀,連滾爬爬地退到門口,擠在狹小的空間里,遠離那片散發著死亡氣息的區域。寒意和心悸感果然減弱了一些。
“午時三刻…煞氣最重…”孫教授看著窗外熾烈的暗紅天光,聲音發顫,“我們必須熬過去!”
時間在極度的恐懼中緩慢流逝。祠堂內,那片“煞位”區域的寒意越來越重,空氣扭曲得更加明顯,甚至隱隱發出“滋滋”的、仿佛空間被腐蝕的輕微聲響。供桌上的灰塵無風自動,形成小小的漩渦。眾人擠在門口,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不僅僅是冷的,更是被那無形的死亡威脅所震懾。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的暗紅天光終于開始緩緩減弱、褪色,空氣中的寒意和扭曲感也如同潮水般退去。那片“煞位”區域恢復了“正常”,只留下幾株徹底碳化的草和空氣中殘留的淡淡衰敗氣息。
午時三刻的煞氣,過去了。
劫后余生的眾人癱軟在地,大口喘息,如同剛從溺水中被撈起,渾身都被冷汗浸透。李強的干尸蜷縮在角落,像一具無聲的警示牌。趙曉的精神徹底崩潰了,她抱著膝蓋縮在吳萍懷里,眼神渙散,嘴里反復念叨著含糊不清的詞句:“…血…冷…好多人…井…”
“井?”陳齊敏銳地捕捉到這個字眼,立刻追問,“趙曉!你說井?什么井?”
但趙曉只是驚恐地搖頭,把頭更深地埋進吳萍懷里,拒絕交流。
“她嚇壞了…”吳萍心疼地拍著她的背。
“井…后院的廢井?”孫教授回憶道,“昨天找廚房時好像瞥見過一眼,被石板蓋著…”
“可能是線索,也可能是…煞位或者陷阱。”陳齊沉吟。他看了看僅剩的燈油和蠟燭,又看了看窗外逐漸黯淡的天光。“白天的安全時間不多了。我們必須利用起來,做兩件事:第一,探查祠堂內是否還有其他關于林秀蓉的線索;第二,確認后院的井。”
“還…還要出去?”吳萍的聲音帶著恐懼,“外面…”
“不出去,我們撐不過下一個煞時,也撐不過今晚的守夜人和怨靈。”陳齊語氣堅決。他看向王莉和孫教授,“王莉,孫教授,你們留在祠堂,仔細搜索供桌、牌位架和墻壁夾縫,看有沒有遺漏。我和吳萍、趙曉去后院看井。張猛…不在了,吳萍,我需要你幫忙照看趙曉,同時做我的眼睛,注意環境異常。”他需要王莉的細心和孫教授的知識搜索祠堂,而吳萍的共情力或許能安撫趙曉,讓她在刺激下可能再次吐出線索。帶上趙曉是冒險,但把她單獨留下更危險。
王莉和孫教授點頭同意。吳萍雖然害怕,但看到陳齊眼中的決絕,也用力點了點頭,緊緊拉住趙曉的手。
三人再次踏出祠堂。庭院籠罩在比之前更深的暗紅暮色中,死寂得可怕。荷花池方向依舊殘留著令人不安的陰冷氣息(昨天的煞位之一)。他們繞開主廳,沿著一條雜草叢生的小徑,小心翼翼地走向后院。
后院更加荒涼破敗。倒塌的馬廄、散亂的農具、還有一個巨大的、蓋著厚重青石板的水井!石板邊緣纏繞著枯萎發黑的藤蔓,透著一股不祥。
“就是這里。”陳齊示意吳萍帶著趙曉停在幾米外安全距離。他獨自上前,警惕地觀察著井口。空氣在這里似乎更加陰冷潮濕。他注意到井口石板上刻著一些模糊的符文,但大多已被磨損。石板邊緣的泥土顏色發深,像是長期被水浸潤。
他嘗試推動石板,紋絲不動,沉重異常。他繞著井口觀察,在井沿背陰處,發現了一小片深綠色、滑膩的苔蘚,而在苔蘚邊緣,似乎卡著一點小小的、褪色的紅布碎片?像是從衣服上撕下來的。
他正想用火鉗去夾——
“不!不要!別過去!井里有東西!好多…好多眼睛!好冷!”趙曉突然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她掙脫吳萍的手,驚恐地指著井口,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她…她在下面!她在哭!她說…她說好冷…好黑…‘他’把‘它’也扔下去了!”
趙曉的話如同冰錐刺入陳齊和吳萍的心臟!
“林秀蓉…在井里?‘它’?‘它’是什么?”吳萍聲音發顫。
“他…林崇義?”陳齊眼神銳利,趙曉的精神崩潰似乎讓她對靈異的感知變得異常敏感,甚至能“聽”到怨靈的哭訴?這井…果然是怨氣核心!
就在這時,一股難以言喻的、刺骨的寒意毫無征兆地從井底彌漫開來!井口周圍的雜草瞬間枯萎發黑!空氣溫度驟降!陳齊感到心臟猛地一悸,一股強烈的眩暈和惡心感襲來!
“煞氣!是煞氣!子時快到了!這里要變成煞位了!”陳齊瞬間反應過來!他猛地回頭對吳萍吼道:“快帶趙曉走!回祠堂!快!”
“可是你…”
“快走!別管我!煞位形成需要時間!我馬上就來!”陳齊一邊吼,一邊強忍著心悸,用火鉗飛快地夾起井沿那塊褪色的紅布碎片,塞進口袋。他瞥了一眼那深綠色的滑膩苔蘚——那絕不是普通的苔蘚,顏色深得詭異,觸手肯定冰寒刺骨!
吳萍看到陳齊的臉色在煞氣影響下迅速變得灰敗,不敢再猶豫,死死拉住尖叫掙扎的趙曉,拼命向來路拖去!
陳齊也轉身就跑!但煞氣彌漫的速度超乎想象!陰冷的氣息如同跗骨之蛆纏繞上來,心臟狂跳得像是要炸開,四肢變得沉重麻木!更可怕的是,隨著煞氣的凝聚,井口那厚重的青石板,竟然開始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聲,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從里面…往上頂!
他不敢回頭,用盡全身力氣奔跑!回廊的入口就在眼前!吳萍和趙曉的身影剛剛消失在回廊拐角!
突然!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從井口方向傳來!伴隨著石板碎裂的聲響!一股更加濃郁、更加怨毒的冰冷煞氣如同沖擊波般猛地擴散開來!
陳齊感覺后背像是被無形的冰錐狠狠刺中!喉嚨一甜,一口鮮血不受控制地噴了出來!他眼前一黑,踉蹌著撲倒在地!
“陳齊!”吳萍的尖叫聲從不遠處傳來。她將趙曉推進回廊拐角的安全區域,自己竟折返了回來!她看到陳齊倒地吐血,煞氣如同黑霧般向他籠罩,想也沒想就撲了過來,想把他拖走!
“別…別過來!”陳齊掙扎著想喊,但喉嚨被血堵住。
就在吳萍的手即將觸碰到陳齊手臂的瞬間——
“嗚——”
那熟悉的、嗚咽般的陰風,帶著刻骨的惡意,毫無征兆地在后院卷起!目標并非陳齊或吳萍,而是…回廊拐角處,剛剛被陳齊他們重新點燃不久的那盞引魂燈!
“守夜人!”陳齊心中警鈴炸響!
噗!
橘黃色的火苗在陰風的精準打擊下,瞬間熄滅!回廊拐角處陷入一片黑暗!
“不!”吳萍絕望地看向回廊方向。
更恐怖的是,隨著這盞燈的熄滅和井口煞氣的爆發,回廊拐角的黑暗中,瞬間亮起了密密麻麻的、如同螢火蟲般幽綠的光點!那是無數雙充滿饑渴和惡意的眼睛!骨骼摩擦和濕漉拖行的聲音如同潮水般響起!被“釋放”的實體化怨靈,正從黑暗中涌出,堵死了他們返回祠堂的路!
前有煞位爆發、井中未知恐怖(石板碎裂聲),后有熄滅的引魂燈和洶涌而來的實體化怨靈!而子時的鐘聲,仿佛已在耳邊敲響!
“走…走這邊!”陳齊強撐著站起來,嘴角還掛著血絲,指向與回廊相反的方向——一片更加黑暗、從未探索過的宅院深處!那里似乎是…仆役房和柴房的方向?他記得白天瞥見過一扇虛掩的破門。
這是絕境中的唯一生路!吳萍立刻攙扶住陳齊,兩人跌跌撞撞地沖向那扇破門!趙曉驚恐地跟在后面。
身后,井口方向傳來石板徹底碎裂的轟響,以及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仿佛無數濕滑肢體摩擦井壁向上攀爬的聲音!同時,實體化怨靈那令人作嘔的腥風已經追到了身后!
吳萍猛地推開那扇腐朽的柴房門,三人連滾爬爬地沖了進去!吳萍用盡最后力氣將門死死關上!幾乎就在同時!
“砰!砰!砰!”
無數沉重的撞擊和令人牙酸的抓撓聲,如同暴雨般砸在單薄的木門上!木屑紛飛!門板劇烈變形!門外是無數實體化怨靈的嘶吼和井中爬行物的迫近!
柴房內一片漆黑,堆滿了腐朽的柴垛和雜物,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霉味和灰塵。唯一的窗戶被木板釘死。
“頂住門!”陳齊咳著血,和吳萍、趙曉一起用身體死死頂住那搖搖欲墜的門板!每一次撞擊都讓他們的內臟像被重錘擊中!
“怎么辦…我們被堵死在這里了…”吳萍的聲音帶著哭腔和絕望。
陳齊喘息著,在絕對的黑暗中,他摸到了口袋里的兩樣東西——林秀蓉的牌位,和那塊從井邊撿到的褪色紅布碎片。
冰冷的牌位和粗糙的布片,在死亡的喧囂中,仿佛帶著一絲微弱的、屬于林秀蓉的悲鳴與恨意。
子時的林府,煞氣沖天,怨靈橫行。他們被困在了這間搖搖欲墜的柴房,門外是雙重的死亡威脅。而林秀蓉被沉尸井底的慘劇,以及她血書中提到的“‘他’把‘它’也扔下去了”的謎團,如同這無邊的黑暗,沉重地壓在陳齊心頭。
“‘它’…到底是什么?”
陳齊在劇烈的撞擊和死亡的陰影中,死死攥緊了手中的牌位和布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