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元226年春天,蕭敬昱與兵部尚書之女王彩顏完婚,蕭敬倫因為在北疆鎮守多年有功,故而封為了古倫王爺。陛下想為他挑選一個名門之女,可他拒絕了,以邊疆事務為要塞。
朝堂上,蕭敬昱,蕭敬澄,蕭敬恒三人皆被尚書提出,擇賢而立太子。嫣妃也不在乎是誰當太子,所以根本沒去關心,她的子女和她一個想法,蕭玉安和蕭敬倫都沒有管奪嫡這件事,都各自鎮守自己的邊疆。
冬天,陛下讓古倫王到蕭陵歲的闊海閣挑幾個值得信賴的將士,好巧不巧,辛鈺也在,和尹氏兄妹一起(除了尹頡),也是給玉安挑人的。
蕭敬倫和尹離在之前沒有見過面,但是因為尹紹和蕭敬倫莫名的談得來,倆人還在一起探討軍事問題,聊的很投緣,尹離和蕭敬倫的第一面見的很倉促,見了幾次過后,蕭敬倫率先搭話,問她喜歡什么樣的古籍。尹離對書很有興趣,倆人就聊到一起了。
又是一年,春風送暖,十里皆是柔情,楊柳依依,將湖面映襯出優雅的姿態。蕭敬倫此次回宮稟報軍情,匯報完過后,被陛下叫住,“敬倫,你等等。”
蕭敬倫也猜到了陛下要干嘛了,公公和幾個宮女把幾幅女子的畫像拿過來,韓公公笑道:“殿下看看”他介紹著第一幅畫的女子,“這位是刑部尚書家的嫡出次女——湯星楚,家族正二品。”
畫像上的湯星楚確實很美,骨相溫婉,笑得很勉強,蕭敬倫僅僅看了幾秒,又朝下一張美人畫卷看去。韓公公看出了蕭敬倫的不悅,于是接著介紹第二張畫卷的女孩,“這位是——”還沒等他說,蕭敬倫道:“父皇,能否讓兒臣先去練兵?下次再來。”
公公小心翼翼地看了皇帝一眼,皇帝看著蕭敬倫,冷冷地說,“敬倫,練兵可以等會兒,這件事,朕希望你能夠快點做決定。”皇帝給了韓公公一個眼神,韓公公又開始介紹了,“這位是太傅家嫡出小女——應祈鳶,家族從一品。”
韓公公看了看蕭敬倫的眼神,只見他正在看第五幅畫卷,韓公公開心地將要為蕭敬倫講述時,蕭敬倫問道:“請問韓公公,這位小姐的芳名?”蕭敬倫看中的畫卷,里面的小姐微笑,畫師傳神的勾勒出了她的眉眼,盡是溫柔,她的體態比較瘦,對于以豐腴為美的盛世而言,這種身材不會讓世家貴族公子所喜歡。
韓公公點點頭,笑著說:“這位是左衛上將軍家的女兒——尹離,家族從二品。”
蕭敬倫看著畫像,有些出了神,好像在哪里遇見過她,輕輕念叨著她的名字,“尹離…”
陛下走上前去,“皇兒喜歡這位尹姑娘嗎?”
蕭敬倫從自己的臆想中醒了過來,尷尬的笑笑,“尹姑娘…很好。”
皇帝一擺手,媒婆和其他的手下全部都領命出去了。
蕭敬倫道:“父皇…兒臣不是這個意思!”
皇帝和韓公公生怕他又要說不娶,便言道:“尹姑娘性情溫柔,與皇兒甚是搭配。”
便以皇帝需要注意為理由,把蕭敬倫叫出去了,蕭敬倫去找母親嫣妃娘娘的路上,就看見了宮女和總管從嫣妃娘娘的宮里出來,臉上笑語盈盈,看到蕭敬倫便給他行禮。
蕭敬倫到了母妃寢宮,行禮之時,嫣妃過來扶起他,她的眼眸中透露出了比以往更為開心的神色。
蕭敬倫看到了擺在宮里廳堂的畫卷,嘆了口氣:“父皇剛剛讓兒臣挑了一幅畫卷,沒想到這么快就送到母親這里來。”
嫣妃拉著他坐下,她慈愛地笑了笑,“這位尹離小姐,是西界尹將軍的女兒,她的父親和兄長都同你妹妹玉安在西界地帶共事。”
蕭敬倫沏茶,“母親…我…目前真的沒有這樣的打算。”
嫣妃搖搖頭,“敬倫啊,母親當然也希望你能夠遇見心愛的人,并與之廝守終生,但是你要明白,你是皇子,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隨意做主的。”
蕭敬倫長嘆了一口氣,“那就如此將計就計吧,請母親為我講述一下您知道的事情。”
嫣妃喝了一口茶,“尹離的母親是前朝辛皇后一系的重臣之女,而尹將軍當時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小官吏,后來效忠于辛帥,兩個人沒多久就認識了。”
蕭敬倫很是驚訝,“母親怎么知道得那么多?”
嫣妃:“昔日舊事罷了,沒有其他的原因。”
蕭敬倫當然明白,母親和尹家的關系不一般,這也能解釋為什么母親看到了尹離的畫像過后笑得那么開心了。
嫣妃繼續說著,“尹氏三兄妹當年在姑蘇可是風云人物,那里是南境的繁華地帶啊。”她的眼里對南境的留戀躍然萬千,在那里,她遇見了蕭律蒼,也就是陛下,從此便是令她不快樂的人生。
蕭敬倫:“母親對姑蘇別有一番情感。”
嫣妃的眼神不自覺地看向了院墻外的柳枝,“是啊,南境于我而言,永遠是最美好的回憶,但是也得回到現實。”
她的眼神又快速地望了回來,“瞧瞧,又偏題了,”她微笑的臉上竟閃過了一絲殺戮,但是在蕭敬倫眼中根本捕捉不到,她又繼續說了起來,“當年南境發生了一場瘟疫,很多人都在這場意外中喪生,其中就有二公主,而這場瘟疫也讓尹二少的身體變差,從此便只能在紙上謀事。尹離也感染了瘟疫,但是恢復得比尹二少好,當時尹將軍花重金來治療他們,最終的結果也有目共睹,尹家從當時姑蘇的富貴一流漸漸的淪為了普通家庭。”
蕭敬倫:“然后,他們就來長安了嗎?”
嫣妃點點頭:“是的,但是可惜的是,尹離的母親在來長安的第二年便因病去世了。”
蕭敬倫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心中最想知道的問題,“母親和尹夫人到底是什么關系?”
嫣妃擺擺手,“她是我的同窗。”
蕭敬倫:“母親難道為兒臣已經定下這樁婚約了?”
嫣妃:“尹離和其他女子不一樣,你會喜歡上她的。”
蕭敬倫點頭,對母親道謝。
……
在近期,他出任了夕凌國與岑愛國的外務會議,把成親的事情拋之腦后。玉安也回長安了,見了兄長和母親一面,又去幫皇帝辦事去了。
當媒婆和宮里的太監總管到達尹府時,尹將軍還很猶豫,尹紹也不想把妹妹嫁給皇族,何況蕭敬倫都二十二歲了,尹離年方十七,他們年齡差距比較大,但是媒婆和總管的嘴巴是真能說,讓尹將軍和尹紹思考了幾天,他們最后還是同意了。
嫣妃和尹離很是聊得來,像母女一樣。尹離說還是從簡辦理婚事,不用太過張揚,嫣妃越是喜歡這個兒媳婦了,看著她嬌羞的樣子,嫣妃倒是覺得她很樸實,還很溫柔,更是為兒子感到高興。
兩個月后,尹離和蕭敬倫的婚禮在長安舉行,相比長公主和大皇子的婚禮而言,已經是樸素的不能再樸素了。
皇子府中,洞房花燭夜,蕭敬倫輕輕掀起尹離的紅蓋頭,尹離緩緩抬眉,溫柔的目光對上他鋒利的眼神,她顯得有些害怕,但是還是開口:“讓妾身來侍奉殿下吧。”說著,她起身,但是卻被蕭敬倫一把拉住手腕,她轉頭,再次對上他的目光,剛剛的冷淡已經消散了很多,只見蕭敬倫嘆了口氣,說道:“你不必如此,這種事情等到你想的時候再來也不遲。”
尹離先是有些驚訝,但是很快平靜下來,低眉頷首溫柔地笑笑,她和蕭敬倫坐在床邊說話,蕭敬倫道,“尹姑娘好像很喜歡詩經?”
尹離點點頭,“殿下也喜歡嗎?”她清澈的眼神靜靜地看著他。
蕭敬倫:“有些故事,很讓人動容。”
尹離:“殿下喜歡《祺奧》嗎?”
蕭敬倫搖搖頭,尹離又猜:“那,是《樛木》嗎?”
尹離若有所思,蕭敬倫笑了笑,說道,“我喜歡《氓》”
這可把尹離震驚到了,她驚訝的眼神藏不住,她望著他,他的眼神里沒有謊言,只有對詩經的欣賞和一種正常的表現,她以為的是男子都應喜歡夸贊男子或者說能夠步步高升的詩詞,但是他好像不一樣,《氓》是尹頡從小就教尹離的詩經,她頓時對蕭敬倫過濾了一層,認為他不像其他的男子那樣追求功成名就,是實事求是的那類型。
蕭敬倫:“尹姑娘喜歡哪首?”
尹離緩了過來:“我…最喜歡《關雎》”
“《關雎》啊…”他朝她溫柔地笑笑,“《關雎》很好,故事結局是完美的。”
尹離本來還想再問幾個問題,但是奈何家里的女總管在門外溫馨提醒著:“二位新人該休息了。”
蕭敬倫看了看尹離,“你睡床上,我去椅子那里休息。”他吹滅了床榻邊的四根燭火,手上拿起燭燈,前去桌子旁。
“殿下…”尹離輕聲喚了一句,蕭敬倫停住了腳步,只是沒有回頭,她又繼續說著“我想再和你說說話。”
夜深了,如果在桌邊坐著和她說話,不說大聲點根本聽不見,但是尹離的要求是讓他陪在她身邊,只有小聲地說,才不會被總管聽到,這樣閑言碎語也少一些。
“可以嗎?”尹離心中有些顫抖,她還是端坐在床邊,等待他回頭。
蕭敬倫還是轉身走了回來,燭燈比較黯淡,但是還是顯現出了他那高大的身影,輕輕吹熄了唯一的燭火,將燭燈放在床邊的柜臺上。隨后坐在了尹離旁邊,尹離將腿蜷縮上來,她拉起蕭敬倫的手,在他耳邊低語,“殿下,你喜歡我嗎?”
蕭敬倫感到一片暖流在靠近,他的耳根子都紅透了,但是還是平靜下來,也小聲地說了一句,“非常喜歡。”
尹離很開心,屋內沒有燭火的照耀,倒是讓她感到比剛才更加放松。
蕭敬倫感覺到尹離輕輕吻了一下他的臉頰,他的心跳得更快了,隨后說道“尹姑娘快睡覺吧,我在你旁邊守著。”
“殿下這幾日都在為公事操勞,您也躺下休息吧。”尹離的話讓蕭敬倫覺得怪不好意思的,為公事操勞都沒有想著她,現在她還在關心他。
倆人一起躺下,只是尹離一直拉著他的左手,他也任由著她拉。窗外似有清風起,卻道無夢心寧靜。
……
李月娜在蕭敬倫大婚時也回長安了。她回來的第二天就是去找蕭玉安,順帶打聽一下尹紹近期情況。
公主府內,蕭玉安在認真研讀兵法,辛鈺去找尹離了,所以偌大的府邸,只有蕭玉安在。
“小安安有沒有想我啊?”
蕭玉安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后,先是笑了笑,隨后放下書,看向李月娜,她正靠在房子的木柱旁,朝著蕭玉安露出了自然的笑容。
“郡主怎么每次都不走正門進府啊?”
“因為我不喜歡那些禮節啊!慢吞吞的。”
她們坐在一起,李月娜說,“我這些時日在長安和南境之間來回奔波,可累了!”
“嗯,很累,”蕭玉安微笑著,“沒記錯的話,你在今年年末就應該襲爵南境王了吧?”
李月娜嘆了口氣,“是啊,父親將此事交給我,其實也挺信任我的,但是我卻只想過個渡,等云瀚長大。”
蕭玉安:“也行,這樣你就能過自己的生活了。”
李月娜有些沉默,蕭玉安說:“你跟唐奕辰的婚約取消了嗎?”
李月娜的表情有些生氣,“小安安,我發現你越來越不關心我了!”
蕭玉安有些驚訝,想著:又怎么了?
蕭玉安:“娜娜,此話怎講啊?”
李月娜:“我上個月才給你寫了信,說我和唐奕辰的婚約已經取消了,為什么你又沒看見!”她的表情明顯有些生氣了,蕭玉安看出來了,只是她一直在想:寫信給我的人太多了,在西界當知府事情也多,太抱歉了,又沒看到…
蕭玉安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好了,都怪我。”
李月娜嘟了嘟嘴:“我可以原諒你,但是…”
蕭玉安溫柔地笑了笑,“但是要告訴你尹紹的事情吧?”
李月娜的心不自覺地顫動,臉頰微微泛紅,像一朵桃花,溫柔嫻雅“小安安…!”
蕭玉安說了起來“尹紹這幾日都在演武場泡著呢,尹離剛剛出嫁,他和尹將軍肯定是既悲又喜。”說著,蕭玉安又拿起兵書,隨口說了一句,“你如果去找他,他肯定會很開心的。”
李月娜確實去找他了,這可把尹紹整得措不及防,他們一起去騎馬,順帶說了好多心里話。他想和她在一起。
可以嗎?
可以。
在蕭玉安的慫恿下,尹紹帶著李月娜去見了尹將軍,而李月娜寫書信給南境王。雙方并無太大的反對,這件事情也這么簡簡單單地成了。
……
夏天,古倫王要回北疆了,尹離作為王妃,可以選擇跟隨或者留下,但是她還是選擇了跟隨,然后同親朋好友們告別。
尹紹被派去南境跟李云瀚辦理差事,陛下的有意為之也正好讓尹紹去說說他和李月娜之間的事,簡直是一舉兩得。
李月娜此月仍留在長安,因為弟弟也長大了,處理南境的各項事情。
岑愛國的使臣大人從東城來到了長安,他氣宇軒昂,玉樹臨風,一路上騎的是馬,他飄揚的長發和眉眼間的淺笑,迷倒了無數豆蔻年華的少女。
長安的世家千金們聽說使臣大人來到了長安大酒樓,都紛紛前去觀賞。
李月娜在酒樓里買酒,正巧碰上了那個使臣大人。
使臣的官吏對他說了些什么,他轉過頭來看了看李月娜。李月娜也聽著應祈鳶的講述,得知了這是岑愛國的大將軍,她也轉頭向使臣的方向看去。
他的眼中帶有欣賞,贊嘆,甚至有些敵意。
她的眼中只有對使臣身份的厭倦,還有對他本人的著迷。
使臣走了過來,說著一口流利的國語,“久聞郡主威儀凜然,今日一見,確實如此。”
李月娜首先驚訝他會說夕凌國的語言,還是微笑回答著:“使臣大人如此溫文爾雅,倒也是讓本王開了眼界。”
使臣輕輕笑了起來,這溫柔的風度讓李月娜想起了一個人--辛羅。
兩人開始喝起酒來,但是眾所周知,李月娜不勝酒力,應祈鳶和其他的千金們都不敢喝酒,只能在旁邊扇著扇子為郡主加油。
李月娜的酒量差,才一壺烈酒便醉了,但是嚷嚷著再來一壺。
使臣大人對她欣賞地笑了笑,猶如春日之暖陽,一下子就讓許多姑娘欣賞起他來。
李月娜昏昏沉沉的,她和使臣對坐,觀賞的群眾則擠滿了酒樓。
她想著:大家都看著呢!我不能丟臉啊!于是,便緩緩舉起酒杯,頭卻使不上勁,抬不起來啊!
使臣道:“如果郡主實在是喝不下…”
這個時候,人群中走來一個紅衣女子,一手摟過李月娜的肩膀,另一只手拿起酒杯,和使臣大人碰杯。
李月娜聽到碰杯的聲音,微微抬頭,看見是蕭玉安,便放下酒杯,躺在她肩頭睡去。
蕭玉安的到來,讓全場歡呼,“殿下加油!”聲音從四面八方傳出。
使臣和蕭玉安喝了三壺,蕭玉安見他的臉微紅,便提出改日再此。使臣道:“可否得知公主芳名?”
“在下是蕭玉安,使臣大人的名字呢?”
“夕凌國字典翻譯,我是黃靖輝。”
蕭玉安使醉酒的李月娜趴在桌子上,起身和黃靖輝面對行禮,全場歡呼。
……
蕭玉安泊舟到郊外竹林,此時天氣晴朗,萬里無云。林間竹葉顫動黃斑,滿城青葉吹拂彼岸。
她到了原來辛羅撫琴的那塊石頭上,靜靜地坐著,這次沒有她的暗衛盯著,她吹著涼爽的風,深吸一口氣,頓時便感覺無比放松。她此時不是公主,而是一個普通姑娘,她思索著,如果她不是公主,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遇見辛羅了,是不是就可以放下這一切了?
不,
不會,她仍然愛著他,無論以什么身份,那個霽月清風的少年郎,才是她鎮守西界的心靈支柱。
至少現在是,也希望未來一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