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九個丫鬟刻下已經入睡,東廂書室內燭火搖曳。
博古架上滿滿當當全是古董藏品,單看色澤便知價值不菲。
陸商手上握著的,正是上回擄寶釵的時候,他從諸多賬簿中留下的其中兩本。
半晌,他合上其中一本賬簿瞇起眼睛道:“薛家當鋪賬簿,表面上收支平衡,實則漏洞百出。”
“他們的當鋪生意虧損嚴重,瓷器、茶葉和布匹生意也大不如前,再這樣下去,恐怕撐不足一年,便要坐吃山空。”
左佑咧嘴笑道:“薛家孤兒寡母這樣的皇商,怕是連自己的賬目都算不清楚明白。”
陳默接過公子手上那本賬冊細看,時而皺眉,時而展眉。
老半天,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銅框叆叇,接話道:“公子,表面上看沒有大問題,但是…”
“怕是有人從中做了手腳,也不知是薛家大爺暗中授意,抑或是管事私自而為。”
陸商興趣漸濃,捏起下巴道:“哦?挪用公款?你且說說看。”
陳默將賬冊攤開在書案上,指著其中幾處道:“這些死當的物件,賬目上顯示的處理方式有些奇怪。”
“按照常理,死當的物件應當封存不動,等待贖期過后再行處理。”
陸商眉頭微皺:“你的意思是,這些死當的物件被人動了手腳?”
陳默點頭,語氣沉穩:“正是。”
“雖然賬面上看不出明顯的破綻,但仔細推敲,便能發現其中的蹊蹺,這些物件的出入記錄看似合理,實則隱藏著某種規律。”
“比如,這些物件的出入時間總是集中在月末或月初,且每次出入的金額都略低于市場價。”
“若說這是薛家有意在月末出手,但薛家偏偏到月中的時候才查一次賬,按理說,理當是主家查賬時,將這些死當寶貝統一出手才是。”
這時,旁邊的吳經插話道:“這個我知道,公子上午讓我去查了一下薛家當鋪,死當寶貝全權交給管事處理,是薛蟠的主意。”
“早年他在金陵打死人,假死脫身后,一時之間不敢露真容,便全權交由當鋪管事料理這些死當寶貝。”
“等薛蟠進了京之后,日日和賈家族人吃喝玩樂,便把此事給忘了。”
陳默笑道:“公子,問題便出在這里了。”
陸商沉吟片刻,緩緩道:“如此說來,這些管事的記賬手法確實高明,怕是老手賬房都未必能看出端倪。”
陳默繼續分析:“不僅如此,這些物件的出入記錄還與某些特定的賬目相關聯。”
“比如每次出入后,賬面上都會出現一筆‘修繕費用’或‘雜項支出’,金額恰好與物件的出入差額相符,這顯然是用來掩蓋真實交易的幌子。”
吳經一拍手:“這便對上了,薛家夫人因為自家兒子打死人,她至京后,便要求各處店鋪,每逢初一十五,便向寺里廟里捐筆善款,只為替薛蟠打死人作祈福。”
陸商眼中閃過一絲冷意:“看來,這些管事的膽子不小嘛。”
陳默在心中粗略算了一下:“三年來,單這個賬簿的記錄,怕是不下五萬兩銀子,若是加上其他賬簿,怕是已超十萬之數。”
說完,他又拿起另一本細看。
半晌,陳默笑道:“公子,我看完這本賬冊,得出結論。”
“薛家的虧損,主要源于當鋪生意被內部人掏空,瓷器、絲綢布匹和茶葉生意則因管理不善,導致貨源不穩、客源流失。”
陸商眼中閃過一絲興趣,身體微微前傾:“哦?聽你的意思,你對薛家的生意有興趣?”
陳默合上賬冊:“公子若有興趣接手薛家營生,我倒是有些想法,足可讓薛家商號起死回生。”
陸商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倒是吳經隨意地說道:“公子,您要想接手薛家的生意,我和左佑可以跑跑腿。”
左佑一拍大笑道:“哥哥說得對,咱們明兒就去薛家各店轉轉,只要謀劃得當,保準讓他們乖乖把鋪子交出來。”
陸商的目光在三人臉上掃過,沒好氣道:“你們倒是熱心,爭著讓我背多一些罵名。”
“薛家的生意可不是那么好接手的,老陳,你心中有什么想法?”
陳默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公子,薛家的生意雖然虧損,但根基尚在,我們可以分三步走。”
“哦?哪三步?”陸商饒有興趣地問道。
陳默緩緩道來:“第一步,我們可以從薛家的瓷器生意入手。”
“薛家的瓷器工坊雖然管理不善,但他們的窯爐和工匠都是上乘之選,我們可以以合作的名義,先接管他們的工坊。”
“接著改良工藝,提升瓷器的品質,有薛家的皇商銷路在,咱們還能借此打開勛貴市場。”
吳經眼中一亮:“薛家的瓷器本就有些名氣,只是被他們自己糟蹋了,咱們接手后,必能大賺一筆。”
左佑也興奮地搓了搓手:“老默,你這腦子轉得就是快,不愧是公子御用的賬房先生。”
陳默沒有理會左佑,頓了頓,繼續說道:“這第二步,咱們可以利用薛家的茶葉生意,做一筆更大的買賣。”
“近來水患不斷,薛家雖是皇商,卻也因此導致茶葉貨源不穩,但話又說回來,薛家在南邊的茶園位置極佳,產出的茶葉品質上乘,公子可以派人接管茶園,重新整頓采制和運輸的流程。”
陸商眸子一閃:“同時,咱們還可以將茶葉與瓷器捆綁銷售,打造一套‘茶瓷雅集’的高端營生,專門供給那些達官貴人。”
陳默笑著點頭,“公子英明。”
吳經左右也是會心一笑。
“少拍馬屁。”陸商忽笑道,“倘或茶葉品質得到保證,咱們還有姑姑替我打打廣告,不愁沒有銷路。
“公子,啥是打廣告?”
陳默琢磨了一會,“公子說的,怕是廣而告之。”
“原來如此。”吳經左佑似懂非懂。
陳默接著說道:“第三步,我們可以利用薛家的當鋪生意,做一筆隱秘的買賣。”
“當鋪生意還能有什么花樣?”吳經好奇地問道。
陳默眼中閃過一絲狡黠:“薛家的當鋪雖然虧損,但他們的庫房里卻積壓了不少珍品,我們可以將這些珍品低價購入,再通過海船高價賣出海外。”
“同時,我們還可以利用當鋪的典當業務,做一些‘特殊’的生意。”
“特殊生意?”左佑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陳默壓低聲音,緩緩道:“比如,我們可以通過當鋪,暗中收購一些來路不明的珍寶,甚至可以為一些‘特殊’客戶提供資金周轉。”
“這樣一來,當鋪不僅能扭虧為盈,還能成為我們的一條隱秘財路。”
陸商眸子一閃,陳默指的那些人,便是神京鬼市里面的江湖大莊家了。
他眼中閃過一絲贊賞:“老陳你可以呀,竟想到鬼市去了。”
陳默謙虛地笑了笑:“公子過獎了,我只是為公子分憂而已。”
陸商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夜色中的庭院。
沉吟片刻后說道:“老陳的計劃確實周全。”
“薛家的營生,合則兩利,不合則咱們贏,需徐徐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