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那惡人端得討厭,長得討厭,聲音更討厭
- 紅樓:隨身大觀園
- 九點當歌
- 2084字
- 2025-01-25 00:02:00
寶玉直勾勾地盯著陸商肘間磨出棉絮的補丁。
忽想起前日薛蟠醉醺醺的嚷嚷:“那挨千刀的陸商,竟敢當街擄他妹妹…”
“叔父!”寶玉躥到陸商跟前,錦緞鞋頭沾了炭灰,“你可聽過‘衣冠緒余,順祝商祺’八字?”
陸商撥弄炭火的銀簽子一頓,幾點火星濺在褪色的青緞袖口:“這話聽著,倒像是當鋪掌柜之間的切口。”
他側頭時露出后頸間一道舊疤被炭火映得發紅。
“寶玉侄子,何時對這些市井黑話上心了?”
“我沒有,是因為前幾日有個綁人的紈绔子弟,也叫陸商…”寶玉急扯他衣袖,卻被粗硬的麻布硌了手。
這般劣等繡工,連趙姨娘的丫鬟都不屑穿。
寶玉眨著一雙眼睛,只覺同名同姓實在過于巧合了。
天底下沒有這樣的巧事。
但他又不好當眾指出,林妹妹是被陸商擄走一事。
這都快急死他了。
“綁人?”
陸商霍然起身,驚得在喝茶的探春碰翻茶盞。
他彈了彈衣袍上的積雪:“怎么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連看瞧見路邊的螞蟻,都會跳過去,如何敢有膽子去做綁人的買賣,此話萬萬不可亂傳,會讓我掉腦袋的。”
陸商語重心長道:“寶玉侄兒,不過同名同姓罷了,你也見我穿得有多寒酸,豈是一位紈绔二世祖。”
“寶玉侄兒且瞅瞅,我這身上可有半點值錢玩意?”
說著,陸商突然湊近門邊小丫頭,“你看我像能說得出:好姐姐,賞口胭脂吃的紈绔子弟?”
“你身上臭死了!”秋紋“呀”地躲到湘云身后。
陸商退后三步攤開手。
他腰間麻繩串著的雜玉叮當作響:“若我真是神京揮金如土的陸公子,何至于此?”
“天下之大,模樣相似者比比皆是,更何況是同名同姓之人?”
寶玉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終搖頭嘆道:“著實不像,紈绔子弟,可沒你這般落魄。”
陸商轉而看向旁邊的薛寶釵和林黛玉,眨巴了下眼睛。
“我是綁你們的人嗎?”
“啊?”薛寶釵現在還是懵的,整個人渾渾噩噩。
陸商今兒的打扮著實落魂,他的臉沾有血絲,膚色也黑了不少。
況那日,寶釵和黛玉也不敢認真去瞧那位惡人的面相。
此刻,寶釵驟然瞧見那雙明亮的眸子看了過來,下意識搖頭:“不是,那個惡人端得討厭,也長得討厭,聲音更討厭。”
林黛玉美眸輕轉,仔細盯著陸商身上的衣著。
此人和那日的惡人,氣質著實有很大出入。
她略一思索,便猜到寶姐姐為何這般否認。
先不論此人是不是陸商。
便真的是他,寶姐姐也會顧慮到他的身份。
畢竟,他是叔祖老爺。
無論如何,他的輩分擺在那里。
若是傳了出去,說賈家的老祖宗當街強擄小輩女娃娃。
豈不是讓賈家在京師勛貴圈中,淪為被人嘲笑的笑柄?
而事實上。
陸商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會以如此落魄的模樣出現在榮國府認親。
畢竟,堂堂錦衣玉食的紈绔子弟,不至于會把自己打扮得如此寒酸落魄,衣衫襤褸。
白龍魚服或許有之,但落魄到粗布麻衣自降身份的,卻沒有哪家公子愿意如此作風。
丟自個兒的臉面事小,丟宗族臉面事大。
沒道理的。
寶釵和黛玉不約而同地蹙起眉頭。
心中暗自揣摩起來。
錦繡坊莫說國公爺了,便連王爺都住不進去。
那惡人有如此好的地方不住,反而跑來綺霰齋住。
著實說不通。
若他真是錦衣玉食的商宅主人,何至落魂到賈府認親?
這實在不合常理。
而這也因為寶釵和黛玉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
那日擄他們的狗腿子,她們都不敢正眼相看。
自是沒能認出今日跟在陸商身后的五個隨從,有四個都是擄她們的狗腿子。
寶釵手中帕子緊了又松。
望著陸商袍角沾的枯草屑,忽想起那日在車廂里聞到的龍涎香,此刻鼻尖卻只有艾草苦味。
她分明記得被擄時,那人身上的錦鍛袍子乃出自宮里的尚衣局,絕不似眼前這般粗糲麻衣。
畢竟,她家就是皇商。
寶釵怔忡間點了點螓首,小聲和黛玉咬耳朵:“林妹妹且瞧,他膝蓋處的破洞,里頭灰撲撲的棉絮還粘著草屑,以那位陸商的潔癖,他定然不會穿上這身腌臜衣裳。”
林黛玉細細回想那日情景。
還真是,那惡賊似乎有潔癖。
他嫌棄大家將甘蔗楂放在馬車里面,還特意讓香菱雪雁她們丟出車外,囂張跋扈至極。
且說里廂叔祖老爺的諸位丫鬟們。
因彩霞、彩云猜拳輸了,只好臊著一張臉,羞答答地出來請老爺盥洗。
王熙鳳索性帶頭告退,諸釵也依次告辭。
不過在眾人辭別前。
寶玉出于私心遂提議,大伙明兒過來給陸商設宴接風。
…
…
盥洗室霧氣彌漫。
彩霞捧著鎏金纏枝蓮紋盆踏進浴房,銅鉤上掛著的素紗帳被水汽浸得半透。
彩云掀開簾子時險些跌了香胰子。
陸商散著發靠在黃楊木浴桶里,肩頭搭著的帕子竟比主子們用的杭綢還粗三分。
“爺請恕罪。”
彩霞道聲惱,小心翼翼地替陸商擦背。
手里絞著滾燙的帕子不敢抬眼,水霧里只見一節白玉似的腕子搭在桶沿,指甲蓋兒泛著青,倒像凍壞的蔥白。
她忽想起,這位爺的中衣領口磨得起了毛邊,袖口補丁疊著補丁。
彩霞絞著滾燙的帕子,水霧漫過陸商散在浴桶邊的烏發。
她見商爺側頭舀水,頸間一道蜈蚣似的舊疤被炭火映得發紅。
那疤痕像是被火舌舔舐過的枯枝。
見狀,她微微失神。
“當心。”陸商抬手接帕子時,額前濕發滑向一側。
彩云手里的香胰子‘撲通’落進水里。
只見商爺的發際線下方寸許處,有道淡紅細痕橫貫額角,像被利刃裁過的霞光。
若是發絲沒有被掀開,旁人難易察覺。
彩霞忙去撈沉底的胰子,水波晃開時瞥見他小腹下方羞處暗紅斑痕。
那痕跡如紅梅落雪,零散綴在肌理間,倒似幼時被炭火迸濺的舊傷。
她耳尖倏地燒起來,想起嬤嬤教的規矩,只敢盯著鎏金盆沿的纏枝蓮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