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剛過。

商宅五進大院，共有五間上房，布局規整，氣派非凡。

長寧沒有返回公主府，而是留宿在東次房，寒冬臘月，夜色深沉，她早早便洗漱歇下。

陸商走出院子，廊外雪影婆娑，廊內燈火昏黃。

廊下坐著一位老太監，見陸商出來，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禮，隨后又坐回原位。

他身旁放著一只小火爐，爐上茶壺正冒著熱氣，茶香隱隱飄散，旁邊的小案擺了幾碟茶果點心。

雪花輕輕飄落，院中一片靜謐，老太監卻渾不覺寒意，神情恬然。

陸商微微頷首，算是回禮，隨后沿著抄手游廊，朝東廂的起居室走去。

至廂門前，他轉身來到廊外，準備將置在外面的風鈴取下拿走。

這幾天一直下雪，廊道上結了少許積雪。

因陸商抖動風鈴，上面的冰塊有所松動，其中一塊不大不小的冰塊，朝陸商的臉面急促墜落。

“嗖嗖嗖”三響過后。

陸商頭頂快速沒過三枚細小銀針。

其中一枚將冰塊擊成兩辨，另外兩枚銀針將其余兩塊撞飛。

陸商聽見動響，回頭借助燭火瞧見嵌進木柱上的三枚銀針。

他旋即轉身，朝老太監拱手揖禮道：“有勞曹供奉。”

老太監忙從椅子站起，欠身回禮：“公子言重了，這是老奴的本分。”

陸商笑了笑，轉身把風鈴掛于門上，推開東廂雕花木門。

懸掛在上面的風鈴發出一道清脆的悅耳聲。

撲面而來便是一股暖流，以及沁人心脾的淡淡檀香。

進去關門，瞅見地上擺放著十幾個書篋，陸商的嘴角抽了抽。

吳經和左佑正撅著腚，對各種古籍藏書、孤本分門別類，再擺到書室的紅木書架裝點門面。

聽見房門動靜，兩個頭號狗腿子朝公子嘻笑點頭。

主要是自家公子不拘禮，他們也不必回回大禮請見。

旺財和富貴挨在熏爐旁邊，一大一小趴在地上，兩個家伙頭頂頭，足對足地睡了過去。

吳經一面整理書籍，一面隨口問道：“公子，你的乾坤訣修習到第幾重了？”

左佑一臉好奇地望向公子。

陸商搖了搖頭，“還停留在第二重，無論怎么修習，始終摸不著二重圓滿境界。”

語氣頓了頓，又問：“老吳，這乾坤訣真有你說得那般高深？如果我修習到第三重，那個勞什子身法一旦施展，三五人近不了身？”

“是的公子，依據心法上面提及，只有把乾坤武功心法修習到第三重，才能融會貫通施展出玄影訣。”

“據傳修習玄影訣到第二重，可在千軍萬馬中進出自如，取敵將首級如探囊取物。”

“咦，依你的說法，如果我修習到第三重，豈不是比老曹還要厲害？”陸商眸子發亮。

吳經撓撓頭：“玄影訣我沒有見識過，不過我見它攏共只有三重心法，恐怕學會了，許是也比不過曹大監那鬼見愁的身法。”

陸商眨了眨眼，張了張嘴道：“所以，這就是你和左佑不修習乾坤訣的理由？看不上？”

吳經和左估猛地搖頭，前者正色道：“公子，這兩門武功心法，均是源自當年的梵凈山莊，此山莊屹立天下足有兩甲子。”

“乃當年整個武林中的絕對翹楚，力壓一院兩教三道四大派。”

“可惜，據傳二十年前，梵凈山莊焚于一場大火，無數出類拔萃的弟子皆已殞落，江湖失色。”

“梵凈山莊的武功心法，雖天下人覬覦，但就算有人偷學成功，也不敢輕易在世人面前施展。”

“公子，我和左佑雖得殿下恩準，允許修習梵天九劍，但其他的武功心法，我們卻是沒有資格修習。”

陸商聞言，會意地點了點頭。

想來，當年這個梵凈山莊殞落，怕是皇宮那幾位老供奉的杰作。

“老曹忒也小氣，我找他請教了數回，他都笑笑不語，只一味推諉他的武功，不適合我學。”

吳經和左佑不好回答，只俯身繼續忙活。

太監的武功，公子著實不好學也不能學，他們偏偏不好明說。

陸商說完，搖了搖頭，泄氣地進入南向左側耳房書室。

幾上的爐子放著一只青瓷茶壺，壺嘴還冒著熱氣。

案幾旁是一張寬大的太師椅，椅背雕著祥云紋，他坐到鋪滿厚厚狐皮的椅墊上，想著心事。

五年前，陸商就知道這個時空是一個武俠世界。

他曾在宮中親眼瞧見過幾個老太監，身形輕輕一跳，便能輕松躍過三丈高的宮墻。

左佑替公子沏了一壺新茶，遞了過去，又回頭分別取來手爐和足爐。

陸商沒有去碰案上的熱茶，盯著炭火的眸子晦暗不明，他突然搓手吩咐道：“小左，時辰不早了，你和老吳先回去歇息，余下的書籍明日再拾掇。”

左佑和吳經先后拱手稱是。

他們開門，發出一道清脆的風鈴聲，關上門，二人又朝廊下的曹大監躬身行禮。

等對方微微頷首示意，他們才去了三進院安歇。

過了十息。

屋里的陸商躡手躡腳來到窗前，屏氣從門縫窺視著老太監。

發現對方闔目養神，他手上突然摸出一枚小豆子，曲起大拇指朝燭臺上的蠟燭彈射而去。

燭芯被豆子擊中晃了一下即滅。

豆子沒入遠處墻沿懸掛的靠枕上面，悄無聲息。

在去賈府認親之前，陸商還要辦妥一件事情。

趁著姑姑今晚歇在商宅，他決定半夜時分，進入識海里面的大觀園一探究竟。

他在宮里十二時辰都有宦官服侍，身邊人多耳目雜，他僅把旺財丟進去過，反而對這個隨身大觀園一無所知。

眼下姑姑歇在商宅，曹大監身手了得，那些繡衣探子不敢潛進來窺視他。

冬至，是他搬進商宅的頭一天，姑姑出宮陪他喬遷新居，是夜歇在商宅。

半夜有繡衣使探子摸了進來，驚到曹大監，兩個探子眨眼功夫便被擒下。

姑姑驚醒后，下令當場處死兩個探子。

又吩咐金甲護軍小校，將兩具尸身分別丟在錦衣衛和六扇門的衙門前。

自此，凡姑娘夜宿商宅，繡衣密探從不敢靠近半步。

陸商曾在十歲那年季冬，借口身體吃不消寒風，于是在宮中修習太極拳和八卦拳。

謂之強身健體，有了好身體，才能留連往返勾欄。

此事，倒也沒有引起旁人注意。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陸商的眼睛一眨不眨，持續盯著窗縫外面老曹的方位。

約摸兩刻鐘。

有嬤嬤帶著宮女過來替老曹更換新的煤炭。

嬤嬤拐道來到東廂門前，替門廊上的防風宮燈添了燈油，最后才帶著宮女出了五進院。

又過了一刻鐘。

陸商這才悄摸兒地返回臥室。

躡手躡腳地上了床，旋即，他的身體消失在被褥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