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整潔的實驗室內，里德正在桌前揉搓自己的雙眼。在他身前，一個簡陋的顯微鏡靜靜佇立，切片上是透明肉眼幾乎難以看見的細胞切片。

那正是他從培養箱里切下來的一小部分。經過這么長時間的培養，里德發現了一個特點——即腦塊是可自我增值的。

只不過它增值的速度極慢，而且能耗又高，更換了好幾次培養液才僅僅增長了可忽略不計的一小圈。

“好……復雜。”

里德透過顯微鏡，然后再使用自己的唯物能力，視野精度的飛速提升讓他頓時覺得一陣惡心。

視野內除了切片上的神經細胞外，他還看見了更多細小的細菌和顯微鏡玻璃上的瑕疵，種種東西混雜，令人眼花繚亂。

里德強忍著惡心尋找出神經細胞，仔細記錄著它的一切。

被他選中的細胞已經處于增生的前夕，它們的增生過程幾乎和書本上的一模一樣，只不過主體變成了以往絕不可能分裂的神經細胞。

他將注意力全部集中于一個細胞上，從開始到結束，飛速記錄著每一份染色質的復制。

大腦暫時宕機了，就標記狀態，然后換另一個神經細胞從頭記錄。

從白天到黑夜，里德完全忘記了時間，全身心投入了其中。

“篤篤篤……”

“嗯……嗯？！”

在椅子上微瞇的里德猛然睜開雙眼。他沒去管響徹的敲門聲，而是第一時間看了一眼身前的筆記本。

只見上復寫了大量的“A、T、G、C”之類的字母，并且進行了某種規律的省略。

原因與他，人類（？）堿基對的數量太多，他又沒有計算機，所以只能臨時編纂一種記法進行縮記。

而筆記本上面那些標紅的部分就是他這些天來的收獲。

“啪！”

里德合上筆記，隨后便轉身打開了咚咚響的大門。

“吱呀”一聲，一個熟悉的人影便出現在里德眼前，是阿莉婭。

“忙什么呢？”

阿莉婭探頭望向里德身后，那里空空蕩蕩，只有幾張桌子、奇怪的瓶瓶罐罐和一些不知名的儀器罷了。

“一點兒……小實驗。”里德讓開身子，然后抽出紙張，十分不客氣地說道：

“你來的正好，我剛好有一些東西麻煩你送來。”

他伏案奮筆疾書，不一會兒便遞給阿莉婭一張寫得滿滿當當的目錄。

阿莉婭見狀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她接過目錄：“我看看……”

結果她越看越嘀咕。

“牛血12噸，黃皂草600公斤，彩鉛玻璃3噸。還有雷公藤900公斤，葡萄糖4噸……”

目錄上既有管道銅這種常用的工業材料，又有干燥骨骼這種奇葩玩意兒，不一會兒很快阿莉婭就被上面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給繞暈了。

“怎么樣？能不能搞到？”

里德面色平淡地問道，但如果細心去看的話，便能發現他手掌不自覺地握緊了椅子的握把。

“可以是可以……但不過有些東西需要時間。”阿莉婭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最終點了點頭。

“呼！”

里德松了口氣，看向阿莉婭的眼神也不禁柔和了許多。有人辦事，就是方便啊。

心情大好之下，他主動問道：“找我有什么事？”

阿莉婭聞言立馬放下了手中的紙張，她用略微嚴肅的語氣說道：“我想里德你應該知道亞特羅爾代表團的成員已經來到了納普勒斯。”

里德點了點頭：“嗯，之前在報紙上看到過，你和他們相處如何？”

國王勞埃德三世戰爭后便不問政事，作為納普勒斯的長公主，阿莉婭肯定要代表官方和亞特羅爾代表團接洽。

阿莉婭則皺起了眉頭，她搖搖頭道：“嗯……老實說，不太好。各項議程推進得很緩慢，他們似乎根本不在意那些提議，倒像是在尋找什么。”

里德內心閃過一絲明悟：“被看出破綻了？”

聽見這句話，阿莉婭內心瞬間開心不少：“里德你不想去亞特羅爾？”

里德沉吟片刻，他放松身心，回想起關于“亞特羅爾”的種種。

頓時，一股深沉的怨恨從心頭升起，那股怨恨甚至比對那些眼高于頂的納普勒斯貴族的恨意更甚。

他平復好心中的情緒，這才開口道：“我有家人死在了西邊戰場上。”

他只回答了這一句，但卻讓阿莉婭徹底放下心。

是啊，他也是納普勒斯人，怎么可能逃過那場戰爭的影響呢？

“既然如此，里德你可就要小心些了，那些亞特羅爾人正用各種手段尋找你。”

“雖然我能拖住他們，但萬一……”

“萬一什么？”

一陣毫無情感起伏的女聲打斷了阿莉婭的話，里德抬頭望去，便看見空曠的屋外出現另一個人影。

她面容姣好，皮膚皙白，然而一舉一動卻給里德一種別扭的感覺，

當他用更精密的視野望去時，便發現她身上并沒有任何生物質，這是個純粹的無機物。

更關鍵的在于，他又看見了熟悉的蔚藍熒光。

“發條人偶？”里德想起了那些五大三粗的人形怪物，但它們粗獷的外表和眼前這個精致的麗人相比，差距未免也太大。

“萬一某些人用下作手段就不好了。”阿莉婭見到帕維蒂，心中先是一驚，可她很快便回過神來，與之針鋒相對。

誰知帕維蒂卻不見惱怒，轉而贊賞地點了點頭：“看來你對亞特羅爾有很深的了解。”

她的回答反而讓阿莉婭摸不著頭腦了，等回過神時，只見帕維蒂已經走到離實驗室不遠的位置。

她只有一人，然而這只是表象。里德抬頭望向帕維蒂的身后，遠處的光線出現肉眼幾乎看不見的扭曲。

散光角度、色度、折射率……里德在心中將光線的各種數據計算出來，隨后他的眼中便出現了兩個“透明”的人影。

人影之內，光的各項數據全部出現了異常；人影之外則一切正常。

里德面色不變，只是低頭看向帕維蒂：“自我介紹一下吧，這位小姐。”

帕維蒂端莊行禮，動作標準得宛如提前設定好的那般：“帕維蒂，里德先生稱呼我為帕維蒂即可。”

“？”

里德略帶詫異地看了一眼帕維蒂，他似乎沒見過這個奇怪的發條人偶吧？

帕維蒂似乎看出了他的疑問，她瞥了一眼里德手腕上的手表，面露微笑：

“里德先生記得和那位修女的交談嗎？我無意中聽見了，因為覺得受益良多，所以就多傾聽了一會兒，還望見諒。”

里德回想起那個擠滿棚屋的街道，難不成她躲在其中一間？

一想到如今端莊高貴的少女縮在簡陋的棚屋，里德望向帕維蒂的目光不由得奇怪起來。

阿莉婭見帕維蒂走進實驗室，不由得警惕問道：“這里可不是符合您大公身份的地方，帕維蒂大公來此地有何貴干？”

帕維蒂搖了搖頭：“不，我很喜歡這里。”

她走到書架旁，抽出了一本筆記。鎏金的金屬指甲輕撫封面，然后將其打開：

“里德先生，能給我講講這上面是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