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李云龍面露詫異,稀奇道:“你怎么知道老子是要走親訪友?”
時遷一呆,隨即浮現怒色:“你一個寨主,也該有些體面,騙我們幾個江湖散人,有趣的很么?”
“騙你們?”李云龍眼一瞪:“老子若騙人,教老子一百天拉不出屎來!”
順口發了個牙疼誓,李云龍往外一指,嚷嚷道:“當著明人不說暗話,外面大車上,熊皮豹皮鹿皮,五十張!江南綢緞,二十匹!上好酒水,二十壇!雪花紋銀,一千兩,再有我芒碭山特產的仙糧五百斤,正是老子走親訪友的禮物!你說老子要做案子,他娘的,你見過帶著大批財貨出來做案的么?”
這話說出,楊雄、石秀不由點頭,時遷卻是滿臉不屑,譏笑道:“編的好,編的好,便是咱‘鼓上蚤’,也幾乎吃你唬了去!你這廝,分明是已經做成了案子,弄得這些財貨,卻又順口扯做什么禮物。嘿嘿,只是你編也編得真一些,什么仙糧都出來了,呵呵,仙糧,芒碭山真個奢遮,既有仙糧,是不是還有特產的神兵?”
李云龍驚訝地眨眨眼:“鼓上蚤啊鼓上蚤,你他娘的還真是個天才!你怎么知道我芒碭山特產神兵?”
說罷大氅一掀,花口擼子已然在手,沖著時遷一扣扳機,“砰”的一聲槍響,把時遷頭上狗皮帽子打得飛起。
那槍聲在室內格外驚人,時遷三人毫無提防,都嚇得跳腳,楊雄、石秀忙把刀棒橫在胸前,時遷下意識捧住掉落的帽子,豎起根手指,顫巍巍插入帽子上兀自冒著青煙的彈孔,臉上血色飛快褪去。
他這般發了片刻的呆,忽然扭身,使小刀在墻上摳了片刻,摳出一粒變形的子彈頭。
這時彈頭余溫未褪,燙得他掌心發紅,他卻渾然不覺,只是顫聲叫道:“節級哥哥,石秀哥哥且看,這廝的暗器好生犀利,若是打在身上,便著鎧甲,也吃他打穿了去。”
楊雄、石秀湊過來看時遷掌心彈頭,又看了看李云龍手上短槍,齊齊咽口吐沫。
要知世間隔空傷人的兵器,最厲害的當屬床弩,再就是軍隊中的神臂弩、硬弓,江湖中常見的,則是弓箭梭鏢飛刀,乃至銅錢鏢、飛蝗石、鐵蒺藜、飛針等,而以楊雄、石秀的實力,若是集中了注意力,且不說躲不躲得,它射來時軌跡總能看清。
然而李云龍這里抬手開槍,槍口火光一閃,時遷帽子已然跳起,中間子彈飛行痕跡,哪能看清半點?
他二人都是行家,愈發知道此物之厲害。
石秀低聲道:“鼓上蚤這嘴莫不是開過光?人家手中果然有神兵!”
鼓上蚤想起子彈貼著頭皮射穿了帽子又射進墻里,對方若是下移一寸,自家腦子已是開了花,后怕起來,腿腳都在發顫。
但他的性子,平生只怕被人小看,因此除非做案子時被捉,其他時候,一概輸人不輸陣。
此刻兩腿打著抖,舌頭發著顫,兀自還要找話說:“哥、哥哥休、休漲他人志、志氣,滅、滅俺自家威、威風,小弟說的是、是芒碭山特、特產神兵,他只得一、一支,如何、如何能稱得上特、特產?”
話音方落,李云龍大笑:“兄弟們,亮亮家伙,讓三位好朋友開開眼!”
一聲令下,項充及周圍十二個隊員,齊齊一掀衣服,人人手上都摸出一把單打一,十三口槍,連李云龍的花口擼子,齊刷刷指著三人。
原來李云龍這一趟輕騎遠行,又要自梁山不遠處經過,怕路上有甚妨礙,特地花了七十二點義氣值,換了十二支單打一,每人五發子彈,分配給隨行的隊員,讓他每人開了兩槍練手,其余三發子彈以備不時之需。
此時暮色漸深,夜風漸緊,門窗上懸掛的草簾被風吹動,昏暗殘陽自簾子縫隙中漏入余光,映得李云龍諸人臉上忽明忽暗,氣氛倍覺緊張。
這般光線下,饒是以時遷眼力之好,也沒察覺到單打一同李云龍的花口擼子大不相同,只道這些槍都和李云龍所使一般,早驚得魂飛天外。
石秀有“拼命三郎”之稱,膽量之豪,罕有人及,但饒是他這般膽魄,見識了李云龍手中神兵的準頭、威力,被這十余把神兵指住,也不由呼吸一窒。
一瞬間,他背后衣裳已被冷汗沁透,面上卻強撐鎮定,點頭笑道:“長見識了,長見識了,原來芒碭山大寨,果然盛產神兵,卻不知、卻不知那仙糧,又是何等了不得的好物……”
李云龍見他這般膽氣,愈發欣賞,哈哈一笑,把槍收起,扭頭喝道:“都聾了么?拼命三郎要見識咱家仙糧,去個人,取幾個來烤了,讓好朋友們都嘗一嘗。”
項充等人紛紛收槍,一個利落的隊員掀開窗簾跳出,車里摸了三個番薯,回到房里,屋子中間放這個烤火的炭盆,徑直把番薯往里一丟,尋雙筷子,撥起大片火星,以炭灰埋住了番薯。
李云龍指著道:“咱家仙糧,畝產五千斤往上,煮著吃燒著吃熬著吃烤著吃,各有不同滋味,今日且烤三個,讓你們嘗嘗味道。”
三人聽得畝產數千斤,都不由咋舌,臉上神情也是將信將疑。
但是李云龍等人收了槍,又說要請他們吃喝,還是松了一大口氣,都抱拳道:“多謝,多謝,卻是我等緣法。”
李云龍這時放緩了語氣,笑呵呵道:“咱老李本也不曾騙你們,這一趟出門,是為了去青州二龍山,那里有兩個了不起的好漢子立下寨子,一個‘花和尚’魯智深,一個‘行者’武松,咱久聞他的好名,特地帶了這些禮物要去拜訪拜訪,不想遇上你們,生出許多誤會。”
楊雄、石秀此時哪還有不信的,都是連連點頭,石秀道:“他兩人名頭,小弟也是久聞。”
楊雄跺腳道:“都是這時遷,慌慌張張,沒地得罪了貴人,幸好仁兄大人大量,不曾和我幾個計較,反拿仙糧款待,我等幾個真個羞慚無地。”
時遷這時也知道了對方是塊鐵板,自己一時起意,若不是對方寬宏,說不得兄弟三人都要送命在此,低了頭不敢說話。
李云龍擺擺手,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你們幾個的名頭,咱老李也曾耳聞,咱們江湖兒女,不打不相識,打過情更親,誤會不怕,說開便是好兄弟!”
三人見他說的豪邁,都不由佩服,齊贊道:“仁兄好氣量!”
說罷,楊雄、石秀各自瞪了時遷一眼。
李云龍趁機勸道:“你兩個兄弟,也不要怪‘鼓上蚤’,咱瞧他正是個精細、伶俐的人,曉得人情世故。以咱揣測啊,他故意招惹,想來是看上了咱這些貨物,有心弄了去做覲見梁山好漢的禮物,所謂禮多人不怪,他這行徑,也是想替你們兩個做哥哥的掙面子。”
這一番話說出,楊雄三人都是大驚。
方才時遷說話時聲音極小,以李云龍的距離,萬難聽見,想不到竟被他直接捅破,三人“啊”的一聲,都不由面紅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