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瞥向搭在自己手上那個滿是老繭的手，范德逐漸變得面無表情，他皮笑肉不笑的轉(zhuǎn)頭看向有些惶恐的何塞。

當(dāng)對上范德那冰冷的眼神時，何塞瞬間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血液都被凍結(jié)了。

不，不對，我現(xiàn)在是主的使徒，沒有什么好害怕的。

就算主不在這里，我也仍然是祂的使徒。論身份而言，我何塞比他這個神職人員要高貴太多了。

這一點毋庸置疑，所以不用害怕。

更何況，他手上還有著兩張贖罪劵，由教堂神父發(fā)放的東西，應(yīng)該能夠驅(qū)逐惡魔吧。

而且……

他為什么沒有在格克的身上感受到絲毫的惡魔氣息，神父大人們不是都說，凡是被惡魔糾纏之人，皆會成為可惡且罪大惡極之人嗎？

想清楚這一點的何塞咬著牙，壯起膽子從袖子里面拿出兩張贖罪劵：“大……范，范德，神父說過，贖罪劵上有著神圣的……”

撕拉！

面若冰寒，已經(jīng)徹底失去耐心的范德一把搶過何塞手頭上的兩張贖罪劵，并將其撕個粉碎。他緩緩?fù)鲁鲆豢跉猓骸按镭洠F(xiàn)在沒有了。”

何塞目瞪口呆，似乎被范德的這個舉動給搞到大腦宕機了。在他那虔誠的腦子里，從來沒有想過會發(fā)生這種事情。

教堂的神職人員會一把將神父發(fā)放的贖罪劵給撕碎。

這一幕簡直是在挑戰(zhàn)他的世界觀。

望著被嚇傻的何塞，范德很滿意。現(xiàn)在，終于沒有人可以打擾他了，雖然這孩子現(xiàn)在身旁沒有家人，少了一些樂趣，但是……

這旁邊不還有一個他認識的窮鬼嗎？

范德單手將何塞那低垂著的頭顱抬起，只見何塞那渾濁的雙眼中全是茫然之色，范德俯下身子，在他耳邊輕聲開口道。

“信徒，好好看著，我對這個孩子的驅(qū)魔過程，好好學(xué)著。”

學(xué)？學(xué)什么？

在何塞的注視下，范德一步又一步，猶如貓戲弄耗子一般，緩慢逼近著格克。在格克想要逃跑的那一瞬間，他迅速的抓住格克那纖細的小手臂。

“孩子，你要往哪里走呢？這里可是有主在啊。”

嘴中說著溫柔的話語，范德臉上的表情卻一臉獰笑。

癱坐在地上的何塞看著在不斷掙扎的格克，還有臉上浮現(xiàn)出享受表情的范德，只感覺內(nèi)心的某些東西在被打碎。

這真的是在驅(qū)魔嗎？

這真的不是在玷污一個無辜的孩子嗎？

又為什么會發(fā)生這種事情啊？

何塞想不明白，他想不明白啊。如果真的是因為拖稅才被惡魔給盯上的話，那只要把稅給補交了，再拿到一張贖罪劵不就可以了嗎！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啊！

何塞此刻的心情與要殺死友人圖爾克的情緒截然不同，他動手殺死圖爾克有著“充足”的理由。

因為他撿到了那張落下的紙，撿到了主頒發(fā)給他的旨意。

何塞愚昧，迷信，但這并不代表他很蠢。如果一個神父告訴他殺人才能夠上天堂的話，那他一萬個不信。

因為這違背了主頒發(fā)的教義。

而眼下所發(fā)生的一切卻又在挑戰(zhàn)著他心中的認知。

范德無緣無故，且沒有任何的理由要侵犯一個孩子，這違背了他心中的良心。而這點良心，又在和他從小到大所培養(yǎng)起來的信奉教堂人員的意識起了沖突。

到底哪一方才是對的，哪一方才是錯的？

何塞搖搖晃晃的從地上爬起來，他雙眼通紅的怔怔望著正在扭打的二人，還有……

地上的那團碎紙屑。

那是被范德撕碎的贖罪劵。

他感覺自己的腦袋正在被分成兩份，一份是教堂，一份是良心。

范德沒有空去注意身后的一切，因為這個被他壓在身下的小孩反抗實在是過于激烈，并且還會逃。

簡直就是一個狡猾的泥鰍一樣。

不過沒關(guān)系的，他在這方面上有著獨屬于他自己的耐心，并且他也非常喜歡這個過程。

就像是人類用他們獨特的武器來馴服野外那些不聽話的動物一樣，過程雖然艱辛了一點。

可是一旦完成，內(nèi)心會涌上一股巨大的成就感。

范德已經(jīng)不知道涌上來多少次成就感了。

他有些粗暴的用雙手將驚慌的格克緊緊抱住，舌頭舔了一下干涸的嘴角，范德有些迫不及待的要進行他那特有的驅(qū)魔儀式了。

“主說，凡是惡魔所在之地，皆會被我嚇退。”

格克眼看自己掙脫不開，于是張口狠狠的咬了一下范德那粗壯的手臂。

“嗷！”

范德吃痛，但是他并沒有松開手臂。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陰沉，手中的力氣再次加大，幾乎要把格克這個孩子給抱得喘不上氣來。

“好啊，惡魔，竟然還敢反抗。”范德惱羞成怒的叫道，他改為單手死死的抱住格克，另一只空出來的手則是伸手往口袋中掏東西。

他在掏什么？

他掏出了一瓶裝著粉紅色粉末的藥劑，范德得意洋洋的低頭獰笑道：“惡魔，我這下看你……”

砰！

一個突如其來的拳頭直直的打在范德那猥瑣且惡心的臉上，掙脫了束縛，癱坐在地板上的格克呆呆地望著出拳的人。

空氣好像在這一瞬間也停止了流動。

何塞。

他做出了選擇。

他雙目赤紅，瞳孔中滿是爬滿的血絲，看上去有些瘆人，他喃喃自語著，用一種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音量說著，好像是在說服自己。

“是他先撕碎贖罪劵的，是他違反的教義，沒錯。我沒錯，我還是那個信徒，我還是那個主的信徒，沒錯。”

“我他媽的絕對沒錯呀！”

被何塞這一拳給打懵的不止是格克，還有范德。

他捂著自己那被打腫的半張臉，滿臉不可置信，眼中全是駭然之色。

竟然，竟然有平民敢對教堂的人動手，而且動手的人不是那些有著自己土地的貴族老爺，而是一個窮鬼。

一個覺得贖罪劵那玩意有用，在路上看到他都得鞠躬的窮鬼。

但就是這么一個窮鬼，卻在剛才用一記拳頭打了他的臉，壞了他的好事？

他怎么敢的？

他是怎么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