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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木之天

在人與物的關系上,道家重視物的自然本性,以物為本,要求人“與時遷移,應物變化”(《史記·太史公自序》引司馬談《論六家要旨》)。儒家則更重視人的主觀能動性,提倡人對物的滋養,認為“茍得其養,無物不長;茍失其養,無物不消”(《孟子·告子上》)。柳宗元則兼融儒道二家之說,在認可物的自然天性的同時,主張要積極地保證這種天性的生長,這就是“順木之天,以致其性”的道理。

以種樹為例,這首先是知“木之天”,尊“木之天”,這時的物相對人來說是客觀主體;其次是“順木之天”,在保證“其天者全”的前提下,人可以而且應該主動地“養木”,而且要像對待子女一樣細心地去“養木”,使樹木保全自身的天性,得到良好的環境,這時的人相對物來說是主觀主體;再次是賦予“物”以充分的自由,“不害其長”,“不抑耗其實”,不使“木之性日以離”,而是讓樹木自在地“致其性”,順其自然地“得”其“性”,憑借自身的能力,“能碩[而]茂之”“能早而蕃之”,這時的物相對人來說又成了客觀主體。在人與物互動過程中,最終使樹木得以全天得性,而使人也可以得到樹木的“壽而孳”,一切都遵循自然的規律,所以郭橐駝說:“吾又何能為哉?”

而最讓人興致濃厚,也最讓人品味無窮的,還是郭橐駝特別指出“植木之性”中“其本欲舒”這一特點。樹木扎根于土壤,它是離不開土壤的,而且要緊緊地抓住土壤,深深地伸展于土壤,但同時它的天性卻是自由舒展,不受束縛的。在最不可能獲得絕對自由的前提條件下,卻無法泯滅自由的天性,同時渴望獲得最大的自由,這是可能的嗎?無論是“養木”,是“養人”,還是“自養”,我們果真能做到“順木之天,以致其性”嗎?

康里巎巙草書《柳宗元梓人傳》局部

附錄

種樹郭橐駝傳

柳宗元

郭橐駝,不知始何名。病瘺,隆然伏行,有類橐駝者,故鄉人號之“駝”。駝聞之曰:“甚善,名我固當。”因舍其名,亦自謂“橐駝”云。其鄉曰豐樂鄉,在長安西。駝業種樹,凡長安豪[家]富人為觀游及賣果者,皆爭迎取養。視駝所種樹,或移徙,無不活,且碩茂早實以蕃。他植者雖窺伺效慕,莫能如也。

有問之,對曰:“橐駝非能使木壽且孳也,能順木之天,以致其性焉爾。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筑欲密。既然已,勿動勿慮,去不復顧。其蒔也若子,其置也若棄,則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故吾不害其長而已,非有能碩[而]茂之也;不抑耗其實而已,非有能早而蕃之也。他植者則不然,根拳而土易,其培之也,若不過焉則不及。茍有能反是者,則又愛之太恩(一作“殷”),憂之太勤,旦視而暮撫,已去而復顧,甚者爪其膚以驗其生枯,搖其本以觀其疏密,而木之性日以離矣。雖曰愛之,其實害之;雖曰憂之,其實讎之,故不我若也。吾又何能為哉!”

問者曰:“以子之道,移之官理可乎?”駝曰:“我知種樹而已,[官]理,非吾業也。然吾居鄉,見長人者好煩其令,若甚憐焉,而卒以禍。旦暮吏來而呼曰:‘官命促爾耕,勖爾植,督爾獲,早繅而緒,早織而縷,字而幼孩,遂而雞豚。’鳴鼓而聚之,擊木而召之。吾小人輟飧饔以勞吏者,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耶?故病且怠。若是,則與吾業者其亦有類乎?”

問者曰:“嘻,不亦善夫!吾問養樹[焉],得養人術。”傳其事以為官戒(一有“也”字)。

(《柳宗元集》卷一七,中華書局,1979,473—47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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