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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先行研究的進展與限度

偉大的著作理應有高明的解法。承接前人的研究,既不能眼空無物,也不可亂點鴛鴦。唯恐遺漏的羅列堆砌,固然是胸無成竹的反映,面面俱到的綜述,同樣是駕馭不當的表現。只是求學位者都怕了懸在頭上的那把抄襲與否的達摩克利斯劍,其情可憫。其實,沒有征引繞不過去、非引不可的論著,和亂引不該征引的胡說,都是過與不及的大忌。至于但書過多的評議,看似頭頭是道,實則前人各有主題,并非來者的胥役,當然不受差遣。況且好的研究取其好處便是,不好處以及其他不好的文字,未必非說不可。

大體而言,迄今為止關于《論持久戰》可以說是宣傳教育偏多而深入研究較少。一般業內人士面對此類課題,不免無從下手之憾。近年來學術界探究的重點之一,是版本的流傳演變。另外,由于以往的宣傳當中存在誤認為《論持久戰》最早提出持久戰戰略思想的偏差,而隨著視野的擴展和材料的增加,《論持久戰》之前的各種持久戰說法不斷浮出水面,于是形形色色的因襲說一度甚囂塵上。受此影響,一些點到點的探源說也陸續出現。

其實,稍微梳理持久戰與《論持久戰》研究的歷史,就不難發現,因襲說固然不能成立,各種探源新論也多是老生常談。關于國共雙方的持久戰戰略比較,顯然是不大熱鬧的全面抗戰與《論持久戰》關系研究中相對而言的熱點之一。較早發文的為費正、李作民的《抗日戰爭時期國民黨“持久消耗戰略”與共產黨持久戰方針之比較》(《南京政治學院學報》1987年第3期第44—48頁),主要從全面抗戰與片面抗戰、積極防御與消極防御、三個階段與兩個階段等方面比較國共兩黨持久戰戰略方針的異同。王樹蔭的《抗日戰爭初期國民黨的持久戰戰略初探》(《史學月刊》1987年第4期第106—111頁),則認為國民黨的持久戰有一個從戰役持久到戰略持久的發展過程,而且只承認兩階段,具有消極性,以陣地戰為主,忽視運動戰、游擊戰的地位作用,實際上并非真的持久戰。文章主題雖然不涉及中共,實際上是以中共的主張為參照。劉雪明的《國共兩黨抗日持久戰戰略方針比較研究》(《求實》1995年第9期第19—21頁),點明我軍的作戰方針基本的是游擊戰,不放松有利條件下的運動戰,而全國抗戰則運動戰是主要作戰形式,游擊戰起輔助作用。這一點至關重要。不過,這并非國共兩黨持久戰戰略的分別,而是《論持久戰》提出的區分全國抗戰與中共武裝持久戰戰略方針的關鍵所在?;蛟S因為沒有進一步論證說明,后續的相關文章大都仍然混淆不清。黃道炫的《國共兩黨持久戰略思想之比較研究》(《抗日戰爭研究》1996年第3期第126—138頁),在梳理國共兩黨持久戰思想形成的基本史實的基礎上,歸結國民黨(國民政府)為持久消耗戰略,軍事上體現為單純陣地防御;中共則主要是三階段的提出,運動戰、游擊戰的基本戰略地位和外線的速決進攻戰作戰方針,以及人民戰爭思想。

此后,以比較國共兩黨持久戰戰略思想或方針異同為主的專題論文陸續還有若干篇,不過大都與上述文章的基本觀點類似,或是略加改寫,重新組合,在重要問題上認識鮮有深入進展,談不上有多少新意,或者說作者未能充分展現其新意究竟何在,對于國共持久戰的軍事戰略方針甚至還會混淆纏繞。更有甚者,有的文章從標題到內容完全一樣,不同的只是換了作者的姓名。

如果研究者注意掌握先行研究,并在論著中依照時序有清晰的交代,則不僅便于后來者了解既往研究的階段性變化以及具體進展的層面,自己也能夠有針對性地詳人所略。這是任何學術研究得以繼長增高、逐級而上的不二法門,也是逐漸排除抄襲重復的學術自律和他律之道。令人遺憾的是,由于當時學術規范尚未嚴格要求,各篇專題論文幾乎沒有提及先行研究,仿佛都是白手起家。如果說開創性的研究存在無所憑借的可能性(一般而言,完全無人涉及的研究領域幾乎不存在),后續依然無視前人已經做出的貢獻,不知是的確茫然無知,還是有意視而不見。殊不知不掌握前人已有的研究,則不能準確定位自己的出發點,往往會做重復性的無用功,形同廢辭,而且變成鉛字刊發出來,等于永遠釘在歷史的十字架上,讓無盡的來者鞭撻訓誡;若是故意抹殺既有研究,以圖毀尸滅跡,不僅因為分不清前人的貢獻與限度,自然難以從材料的比較中逐漸近真及得其頭緒,無法在既有的基礎上繼續前行,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而且還表明并不具備科學研究不可或缺的高度自律,嚴格說來不能繼續立足于學術界,且永不敘用。機關算盡的自以為聰明,待到云開霧散時,勢必聲譽掃地,即時獲得的名利,遲早都是要還的。

或許與全面抗戰的紀念有關,由20世紀80年代開始的持久戰與《論持久戰》研究,大體以10年為一個周期,集中出現較為明顯的進展。而每一周期真正有所創獲的論著屈指可數。這樣的節奏到了新的世紀依然延續,頭一個周期值得稱引的如楊天石的《國民黨人的“持久戰”思想》(《南方都市報》,2009年6月30日,B14版;2009年7月2日,B13版。詳見氏著《找尋真實的蔣介石:蔣介石日記解讀2》,北京,華文出版社2010年,第61—74頁),著重論證蔣介石和國民黨的持久戰并非受《論持久戰》的影響而來,而是另有淵源。或許因為其中有些論斷略顯絕對,而閱讀者又沒有仔細斟酌全文大意,僅就片段文字的意思斷章取義,加以駁論,未必得當。如楊文主要是說蔣介石等國民黨要人最早的一些持久戰說法,不是受《論持久戰》影響,至于后來,雖然蔣自己未曾提及,但并不排除看過《論持久戰》而有意不提的可能性。這與完全否認《論持久戰》對國民黨人產生過影響,有著不小的差異。

關于《論持久戰》的宣傳,是以往研究者較少切入的角度。羅艷梅的《戰略防御階段中共中央黨報黨刊對持久戰戰略思想的宣傳》(《廣西社會科學》2017年第2期第122—127頁),主要依據《解放》《新華日報》《群眾》三家報刊的相關文章,介紹中共關于持久戰思想的論述,尤其著重于對戰爭長期性原因的解讀和宣傳。張衛波的《毛澤東〈論持久戰〉的傳播與影響》(《軍事歷史研究》2016年第3期第83—90頁),以中共方面的材料與主張為據,依照時序進一步系統梳理了《論持久戰》前后的持久戰論說。

抗日戰爭研究,涉及中日、國共乃至世界各國,不僅要認識自己,也要了解敵方和他者。在一段時期內,敵人的朋友未必是我們的敵人,而敵人的敵人也不一定成為我們的盟友,情況可以說相當復雜??箲疬^程中的國人乃至現在的研究者,基本都認為持久戰是中國戰勝日本的利器,忽略了日本在速戰速決的妄想破產之后,何以依然能夠長期堅持,后來還主動發起太平洋戰爭,甚至一度橫掃東南亞及太平洋諸島,打得英美諸強難以招架;盡管后期侵華日軍的素質嚴重下降,在中國大陸各戰場卻仍然保持對中國軍隊的戰力優勢。張展的《全面侵華時期日軍的對華持久戰戰略》(《抗日戰爭研究》2018年第3期第48—65頁),對戰時日本及時調整戰略,千方百計應對甚至企圖主導長期戰爭的歷史脈絡進行勾勒,給持久戰與《論持久戰》的研究提出了新的問題,同時也意味著將會有新的取徑和路向。

楊奎松的《毛澤東為什么要寫〈論持久戰〉?》(《抗日戰爭研究》2018年第3期第20—33頁),在作者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對中共全面抗戰時期軍事戰略方針持續研究的基礎上,結合相關史事對毛澤東撰寫《論持久戰》的初衷進行深入剖析,所做《論持久戰》主要是面向中共黨內同志的判斷略有可議,但是揭示毛澤東希望中共及其軍隊通過抗戰實現由“壯氣軍”到實力領導地位的轉變這一難以明言的旨意,卻相當深刻。作者不僅長于治中共黨史,還兼通國民黨史,并且不受分科的局限,其用事實證文本的做法,精細化程度為同行中有數之人,提供來者值得仿效的范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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