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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孤狼請死,道娥見信

余知恩拉著囡囡坐在雷雨鷹背上,他望著余道成的背影,輕輕揉了揉太陽穴,心中暗沉:

“怪不得源公子會對七公子如此愛戴,愛屋及烏,甚至不許昌公子的白狼傷害到我,原來其中深意落在此處…”

“唉…家家皆有一本難念的經啊~”

忽然,余道成重重咳嗽了起來,噴出一大口血水,余知恩心中一緊,趕忙出聲:

“五爺,您…”

余道成吞下一枚白色丹藥,緩和幾息,他這才轉過身來,一臉哀意,低沉道:

“老毛病了,久病殘軀,如林間枯木,再難遇春,而今只能靠這玉鎖丸勉強維系生機罷了!”

言語間,他不斷仰頭矚目望向黎山鎮所在的方向,雙眼之中,難言的晦澀,極其黯然,極具哀傷,頹然道:

“家丑外揚,讓你見笑了,老夫這一生有兩個兒子,大兒嗣淳身懷三靈根,故而對他寄予厚望,冷落了沒有靈根源兒…”

余道成默然一息,抬起眼眸,看著銀裝素裹的大地,低沉道:

“許是老夫太過驕縱大兒,使得他自小沒經受過什么波折困苦,在他二十歲那年,也就是嗣成退居家中之時,留書一封,說甚,不立武相,不成紫府絕不還家!”

“老夫不怕他志存高遠,可就擔心他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余道成啞然失笑,眼角噙淚,模模糊糊地說道:

“老夫怎么就生出這樣的兒子來?罔顧家族栽培,不顧父輩期盼,無族無父,他走得痛快,就連宗廟之內的魂玉,也被他一同帶走了…”

“十余年杳無音訊,也不知是否死在了哪個犄角旮旯!”余道成慘笑一笑,輕咳一聲,深深嘆息:

“源兒不待見我,是我自作自受,老話說,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而今我是沒多少日子可活了,只盼著臨了能多彌補一下源兒!”

忽然,他無聲哭了起來,眼角溢出的淚滴,卻被呼嘯的寒風及時刮走,沒有落在蒼白的臉頰上,渾然給人一種抽搐的錯覺。

“天日常在,人不常在!”余道成雙眼閉合,心中悲涼到達極點,許久,他才從口中深深吐出一句話來:

“老去襟懷常濩落,病來須鬢轉蒼浪,而今老矣,垂死掙扎,鬢毛不覺白毿毿,一事無成百不堪…”

末了,他話音越來小,似哀鳴,似垂泣,似悔恨:

“淳兒,源兒!”

……

黎山鎮不大不小,與其說是一座城鎮,不如說是一處軍事要塞,前沿陣地,街道上幾乎沒有來往的行人,滿是著甲的兵士。

余嗣源進了軍帳,取下掛在木架上的衣衫穿上,正準備淬煉體魄,一道鏗鏘宏亮的嗓音自大帳之外響起:

“啟稟將軍,軍棍皆已行完!”

余嗣源輕輕擺手,剛準備出聲,又聽到大帳之外響起一道急促的聲音來:

“報!”

“將軍,昌公子來訪!”

“他來做甚?”余嗣源眼眉彎轉,神色一凜,輕輕咬牙,心中暗沉:

“那人前腳剛走,他后腳便至,定是那人托他前來,暫且看看他們能玩出什么花樣來…”

余嗣源凝神一息,收斂思緒,正襟危坐,語氣冷冷,放聲念道:

“孤狼,傳令下去,各級兵將,各司其職,安排操練,四家春圍將至,到時誰敢拖后腿,全隊皆罰!”

他頓了頓,語氣稍緩,低沉道:

“將那三軍主帥請到我大帳之中來吧!”

帳外兩人,同時應答,連連稱:“諾!”

不多時,余嗣昌掀開帳幕走進了大帳,他緩緩走到余嗣源面前,慢慢坐下。

“你…”

“汝來做甚?”

他二人幾乎同時開口,各自錯愕一息,又同時說道:

“你可真是稀客…”

“我來看看你如何治軍不行嗎?”

“若真如此,我倒歡迎之至!”余嗣源啞然失笑,忽然,抬起眼眸,神色凜冽,冷聲道:

“若是為他人之事,怒我送客!”

余嗣昌神色晦暗,心中泛起一陣苦澀,語氣輕緩,溫聲念道:

“父子之間,哪有什么誤會解不開?”

“誤會?”余嗣源哈哈大笑,蹙眉道:

“你倒說得輕巧…”

徒然,他輕輕搖頭,眼中滿是不屑,面帶不虞,低沉道:

“也對,你這樣的家族驕子,自落地之時,便是注定的,長輩疼愛,家族擁護,不像我,若無七哥,能不能活到如今還是個未知數!”

余嗣昌面色不喜,冷聲道:

“我與你說正經事,你卻為何東拉西扯?”

余嗣源橫眉冷對,嘴角微揚,揮動手臂,指著帳幕,輕聲道:

“怒不遠送!”

余嗣昌不曾想余嗣源會如此過激,他輕甩衣袖,將安神丸放在桌上,站起身來,低沉道:

“這是安神丸,有穩定神魂之效,五叔見你血煞過重,怕你受了反噬,走火入魔,特意要我轉交給你的…”

“走火入魔?”余嗣源連連冷笑,站起身來,將一身煞氣傾瀉而出,一時間,暗紅的光影交錯在這不大的軍帳之內,將他的臉頰映照得格外清晰。

隱隱可見,余嗣源的雙眼中,慢慢浮現出宛若發絲一般細小的血絲,他瞪大雙眼,疾首蹙額,高聲喝道:

“假如沒有這身血煞,只怕他還不肯正眼看我一眼?”

余嗣昌望著面露猙獰的余嗣源,他如鯁在喉,莫名惆悵起來,自顧搖頭,終于發聲:

“收手吧…,這樣繼續下去,終究…”

余嗣昌的話語還未說完,只見余嗣源抬起手掌,高高落下,一巴掌便將暗黑色的木桌拍得粉碎,放聲道:

“你了不起!你清高!休來我這里當說客,否則別怪我不念同宗情誼!”

他低下眉頭,剛好瞧見了落在腳邊的精致瓷瓶,抬腳一踢,一下將瓷瓶踢出帳外,背負雙手,低沉道:

“慢走!不送!”

“你簡直不可理喻!”余嗣昌輕甩衣袖,冷冷開口,當即就要提起腳步,向外走去,忽然,他雙眼放光,眉宇微皺,輕聲道:

“若是七哥來勸你,你還是不收?”

“你也配與七哥相提并論!”余嗣源神色一凜,揮動手臂,將放在角落的鎏金錘吸在手中,指著余嗣昌,一臉桀驁,深深說道:

“余嗣昌,今日我將話撂下,你若敢伸手拿了什么本就該屬于七哥東西,我必讓你不得好過!”

“你!”余嗣昌咬牙,神識一動,將蟠龍槍握在手中,擰眉道:

“為顧全大局,我數次忍讓于你,可你竟如此欺我,真以為我斗不過你嗎?”

“你大可試試!”余嗣源怒目圓睜,甩動鎏金錘,帶出一道風刃,一下便將大帳打破,昂首道:

“我與七哥勝似親手足,沒有七哥便沒有我余嗣源今日,我視兄若父,你若敢貪圖屬于他的東西,縱是族譜除名,我亦殺你!”

余嗣昌頓感七竅生煙,槍尖一挑,指著余嗣源,怒問道:

“爾當真要試試我蟠龍槍是否尖銳嗎?”

余嗣源雙錘一碰,偏著腦袋,厲聲斥責道:

“我錘未嘗不利!”

就在他二人,僵持之間,操練的士卒一下變得嘈雜起來,只聽十幾道急促嗓音傳開而來:

“孤狼頭領,您提刀做甚?”

“快快攔住孤狼頭領!”

“孤狼,汝這是做甚?”

“……”

“做甚?主辱則臣死!”孤狼神色一凜,低沉道:

“我不像你們世受余家俸祿,老子這條命是主公給的,今日今時,有人在我大營之內,敢拿槍指著主公,老子才不管他是什么修仙者,即便是他余家族長來了,也不能在我眼前羞辱主公!”

他身上涌現出一道黑色的狼影,沖出人群,提著一把彎月狀大刀,徑直朝著余嗣源二人沖去。

孤狼離了余嗣昌二人還有五六丈的距離時,猛然跳躍起來,口中大呼:

“主公,孤狼請死!”

他雙手握刀,在半空中劈出一道黑色刀芒,對著余嗣昌后背劈去。

余嗣源心中升起一股暖流,他鼻尖微翹,揮動鎏金錘,打出一道暗紅色的光芒,將孤狼劈出的黑色刀芒打散。

而后,余嗣源縱身一跳,一個右腿橫掃,將孤狼踢倒在地,只聽他冷聲念道:

“汝這糙漢子瞎攪和什么?”

余嗣源環視一圈,高喝道:

“來人,將孤狼帶下重打一百軍棍,嚴懲口舌之過!”

“你倒治出了忠心耿耿的好兵!”余嗣昌將蟠龍槍收起,身形一閃,來到余嗣源身邊,他面色晦暗,自他口中吐出來的這句話,“好兵”尤其二字被他咬得極重。

余嗣源偏過頭,將鎏金錘負于身后,對上余嗣昌的目光,忽然邪魅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朗聲念道:

“怎么?堂堂三軍主帥,日理萬機,也要來管我軍中小事嗎?”

“哼~”余嗣昌鼻孔喘著粗氣,背過身子,背負雙手,冷聲道:

“好自為之!”

話音才落,他身形一頓,化作一道殘影,對著軍營外駛去。

忽然,余嗣昌又折返回來,他取出金牌令箭,遞給余嗣源,低沉道:

“適才通過知恩小弟言說,若族長不測,恐族中有變,三軍令箭交付與你,你可敢接此重任?整頓族兵,以備不患!”

余嗣源微愣,睜大雙眼,緊緊盯著余嗣昌,約莫幾息,低下眼眉,拱手道:

“適才嗣源所言,有小人渡君子之嫌,望嗣昌勿往心里去!”

他深深呼出一口濁氣,緊了緊身子,目光如炬,發出一句鏗鏘有力的誓言來:

“敢不殫精竭慮,為族效死?天上飛的,靠你們,地面跑的,若有一人登上黎山城樓,某,提頭見你…”

“好!”余嗣昌將令箭放到余嗣源手中,他身形一頓,再次離去,口中念道:

“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往不往心里去的…”

余嗣源望著余嗣離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心中苦澀,他右手捏緊令牌,左手握拳,心中暗念:

“定不負今日之托!”

許久,余嗣源轉過身,看到跪倒在地的孤狼,輕聲念道:

“你個糙漢,還不下去?別在我眼前,污了我的眼!”

孤狼挺直腰板,拱手念道:

“諾!”

他站起身來,大聲喝道:

“來人,行杖!”

余嗣源擺手,一副不耐煩的模樣,低沉道:

“免了!”

“不免!”孤狼神情嚴肅,咬唇,語氣深沉:

“主公,軍法無情,軍令如山,豈能朝令夕改?”

余嗣源輕輕點頭,嘴角微抿,咽下一口津液,過了幾息,這才幽幽開口:

“你隨意!”

言語間,余嗣源背過身,提起腳步,神色忽暗忽明,向著營外走去。

徒然,“哐當”一聲,余嗣源順著腳下望去,被他踢出大帳的精致瓷瓶,除了瓶身沾些泥土,依然完好無損。

他心尖一緊,眼中閃過一抹慌亂,左右打量一眼,伸手一吸,將那瓷瓶握在手中,來不及擦拭,就被余嗣源一下放進懷中。

……

瑯琊山,望春臺,某間屋子。

余道娥正在書案前,細細翻看著一本,如何治家如何修身的經義,眼中時不時露出深思與恍然大悟的神色。

看得正酣處,一道呼嘯急促的勁風,吹得這間屋子的小軒窗,晃動了幾下,一下便將余道娥的思緒拉回。

她微微皺眉,放出神識,心中狐疑:

“道成哥怎么往望春臺來了?”

余道娥收起書經,對著房門輕揮衣袖,“哐”地一聲,她身形一閃,不足一息,只見余道娥已然站在望春臺上。

余道成降下雷羽鷹身形,拉著余知恩與囡囡,從高處躍下,直直落在余道娥身前。

余道娥嘴角微抿,不明所以,只見余道成對著余知恩使了一個眼色。

“參見二長老!”余知恩拱手,踏出半步,從懷中取出儲物袋,恭恭敬敬遞給余道娥,低沉道:

“啟稟長老,族長被閩山司馬賜下六小靈桃,強行留在都護府責令七日筑基,這是族長托人帶回瑯琊閣的隨身儲物袋…”

余道娥面色大震,一把抓過儲物袋,破開法力印記,放出進入袋中。

呼吸間,余道娥已將余道明給她的玉簡握在手中,胸脯微微起伏著,神色變了又變;

不多時,余道娥鼻尖酸楚,眼中泛起漣漪,似有薄薄的水霧出現,就在那些晶瑩的淚珠快要掉落之際,她一下背過身子,口中發出一句低沉沙啞的嗓音來:

“勞煩五哥奔走六鎮,責令各營士兵減少一半的人員出操演練,不得上官將令,無論吃喝拉撒,皆得待在軍帳之內,若有違令者斬!”

余道娥輕輕呼出一口熱氣,再道:

“再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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