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惠踏步湖上,在水面踩出一陣陣漣漪。
他面朝南方,揮動手中錫杖,口中傳出陣陣梵音,四根宛若高塔般的降魔杵劃破蒼穹而來,莊嚴的金光灑在寧靜的湖水上,如同日照金山般壯闊巍峨。
四根降魔杵依次砸入水中,掀起一陣驚濤駭浪,澎湃的浪潮聲與撼地的震響交匯共鳴,霎時間山河震動,飛鳥四散。
降魔杵如同鎮河寶塔矗立在水中,四道金色的屏障依次而生,首尾相連,宛若一座金碧輝煌的牢籠。
水底的陳玄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周圍的水流仿佛無頭蒼蠅一般驚慌逃竄,他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身體才在水中站定,卻看見四周憑空生出了四道金色屏障將他牢牢包圍。
“大王,俺老年替你沖出道口子。”
陳玄還沒來得及制止他,大聰明就莽撞地朝金壁沖去,卻聽見一陣如同寺廟的清晨鐘響,大聰明便眼冒金星地退了回來。
他搖晃著腦袋,暈乎乎地說:“不行啊,大王,太硬了。”
陳玄眉頭一皺,意識到事情不簡單,他奮力甩動蛟尾朝金壁砸去,伴隨著一聲鐘響,金壁自巋然不動毫發無傷。
“大聰明,打洞,從湖底走。”
“遵命!”
大聰明一個猛子向下扎去,忽然間湖底竟也生出一道金色的屏障,他來不及剎住,一頭撞了上去,又是一聲鐘響,大聰明疼得嘴里直吐氣泡。
五面設圍,這是逼著陳玄出水。
湖面之上傳來一個溫潤如水的聲音。
“阿彌陀佛,出家人以慈悲為懷,你若拱手來降,貧僧便不殺你。貧僧會將你永鎮河底,免得你再為禍蒼生。”
蛟還沒出水,河岸邊石勇就帶著一幫人沖了過來,木溪村的漢子們各個手持火把,有人手里還拿著船槳或魚叉,整個南岸一片火光沖天,眾人氣勢洶洶地瞪著遠處湖面上的和尚。
石勇揮動著手中魚叉大聲叫罵道:“和尚!我們好心收留你,施舍你齋飯,你就是這樣報答我們的?”
廣惠朝著河岸的方向恭敬施禮:“列位施主,切莫被這蛟所蠱惑。石勇施主,你前日開壇做法祈求蛟驅除水鬼,可水鬼依舊未除,今日甚至要加害貧僧,被貧僧徹底鏟除。”
“可見此蛟不過尸位素餐之輩,難以擔當神祗。我勸諸位不如早早皈依佛門,安享清凈。”
陳玄心中一顫,茵茵已經被他……
“你胡說!自蛟神現世以來,明水澤上從未有水患,不僅如此,我們村的漁獲也比往年多了許多。”
“如若水鬼真的沒有被驅除,那也不是蛟神的問題,而是我等心不誠。再說了,你一個乞食的和尚,有什么資格污蔑我們的蛟神!”
石勇的慷慨陳詞令眾人心神無比激昂,大家高舉著手中的武器咒罵著和尚。
“和尚還不速速離去,你若惹惱了蛟神掀起了水患,你拍拍屁股走人了,受苦的是我們,是括州百姓!”
“滾出去!滾出去!滾出去!”
廣惠惱怒不已,握著錫杖的左手在顫動,嘴里不停念叨著:“執迷不悟!執迷不悟!”
他憤恨地將手中錫杖砸向,掀起的一道沖天的碧浪。
激動的村民見狀聲勢立刻便停了。
石勇深知此時已再無退路,如果蛟神勝了,也勢必憤怒降下神罰,到時候洪水滔天整個村莊都要遭殃。如果蛟神敗了,自己這個蛟神使者,木溪村的巫祝,又該何去何從呢?
他壯著膽子沖廣惠高喊道:“你這道貌岸然的和尚,難不成要屠了我全村二百三十八口嗎?你若要挑戰蛟神就先從我石勇的尸首上踏過去!”
此言一出,頓時群情激奮,熱血再次涌上頭頂,眾人紛紛叫嚷著聲援石勇。
廣惠嘆了口氣:“出家人以慈悲為懷,不殺生,更不殺人。貧僧修煉百年,已至十二境,半步正道阿羅漢果,以渡化天下蒼生為己任。今日便渡化你們這幫頑固的村夫,讓你們看看你們蛟神的真面目!”
他低聲念咒,湖水開始慢慢上涌,一顆顆水球浮出水面朝天空升騰,無數的氣泡在水中翻滾。
陳玄感覺到水流正在托著他向上,而且力量越來越龐大。
他此時深知自己已經無路可退,敵人的修為深不可測,自己根本不可能抵抗。自己目前唯一且渺茫的生路,就是靠著這幫忠實的信徒去和和尚做一場豪賭。
眾人看見水中升起一只高大英武的蛟,祂身披月華,氣宇軒昂,無數的水流如同白玉珍珠從他身上灑落,掀起一陣碧海潮聲。
村民們無不俯首低伏,紛紛跪拜。
蛟面不改色,昂揚著頭顱,高傲地睥睨著水上的和尚,祂的口中傳來威嚴的聲音。
“不必念咒,本王自來見你。但在戰之前本王還有一事要問,大師,今日之戰所為何?”
廣惠感受到一絲詭異,這只蛟身上并沒有散發出磅礴的妖氣,剛剛自己表明境界其實就是為了威懾對方,可這蛟卻仍舊面不改色。
莫非祂已經修煉至神凝內斂的境界,所以才對自己并無畏懼?
絕不可掉以輕心。
“阿彌陀佛,今日之戰,是為助岸上的諸位擺脫愚鈍,揭穿你的真面目。”
陳玄心中緊張,但卻微微一笑。
“既然是助諸位擺脫愚鈍,想必不是一場戰便能解決的。戰敗者非不善,戰勝者亦非不惡也。既然如此,不知大師可敢與我一辯?”
廣惠覺得對方說的有些道理,戰斗解決不了問題,要讓木溪村愚昧的人們擺脫庸俗的信仰,決不是依靠蠻力就可以實現的。
就算殺了這只蛟,后續再有什么妖怪出現,還是會被他們拜為神祗。
只知道打打殺殺和那些凡夫俗子有什么區別。要想拯救蒙昧,就要用德行與道理來教化百姓。
這才是得道高僧的做派!
廣惠輕撫衣衫,盤腿坐在水面之上。
“有何不敢,請賜教。”
陳玄依舊面不改色,心中卻松了一口氣,至少第一步很順利。萬事只要能坐下來談,就有機會和平解決。
“第一問,本王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來找我麻煩。”
廣惠語氣平靜地說道:“你妖言惑眾、危言聳聽,蠱惑木溪村百姓,致使本地淫祀之風盛行。我為此來降你。”
陳玄無奈地說:“祭祀非我欲也。不論是祭祀還是建廟,我都多次派人對木溪村的百姓進行勸阻,可他們就是不聽,依舊要祭祀我。本王也很苦惱啊。難道他人的行為也需要我來承擔嗎?”
“信仰是這群窮苦百姓們心中的支柱,心中有神像,他們才能帶著希望生活。就算沒有我,他們也會依托其他的信仰。”
“你所信仰的佛祖,祂受了那么多的香火,可這天下不還是遍地哀鴻遍地血,什么都沒有改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