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蛟！”

陳玄看著石茵茵在遠(yuǎn)處招著手，興沖沖地游了過來，臉上滿是激動的神情。

“茵茵一會要去討替了，這次很可能就不會再回來，特地來和你們道個別。”

陳玄有些吃驚，他還以為茵茵真的暫時放棄了。

“這么有信心？你曾祖最近是要冬泳嗎？”

“不是曾祖。哎呀，你就別管了。我就是來和你們說一聲。”

石茵茵帶著童真的笑容和他們揮手告別：“再見啦，肥鲇魚。再見啦，小金魚。再見啦，大蛟。”

她給了陳玄一個擁抱，令陳玄有些錯愕，懸著的尾巴不知在何處安放。

“你也別太執(zhí)著，實在不行還有下次，失敗了就回來，我們還陪你玩。”

茵茵亮著的眼睛暗了下去，她點了點頭，然后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離開。

……

無邊夜色籠罩著灘涂，蟋蟀聒噪的鳴叫聲此起彼伏，稀疏的樹影映在地上，如同刀劍縱橫。秋風(fēng)席卷著落葉，漫天之下一片肅殺之氣。

“大師，你跟我來。”石小七攙著廣惠向灘涂深處走去，“今天說什么都得去我家吃齋飯，我爹想讓您好好給他講講經(jīng)。”“

廣惠單手拄著錫杖踏入泥濘，污泥沾染了他老舊的草鞋。

“阿彌陀佛，慈航普渡，修行人就是要度化眾生，扶困濟(jì)世。難得令尊有顆向佛之心。貧僧自會與他好好講解經(jīng)文。”

往前走去，廣惠一腳踩進(jìn)了水里，他有些疑惑地問道：“為何有水？”

石小七緊張地解釋道：“前些日子下了陣雨，這條路上都是溝，積了些雨水。大師稍微忍耐一下，過了這段路，很快就到平地了。”

廣惠點了點頭，沒有多問，繼續(xù)隨著對方一起往前走。任由水越來越深，甚至浸濕了他的袍子，他也沒有一句怨言。

他倒要看看石小七拙劣的謊言下藏著的是什么。

石小七神色慌張地看向前方，石茵茵正埋伏在前面不遠(yuǎn)處的水底，他使了使眼色，示意茵茵趕緊過來拖和尚下水。

石茵茵心領(lǐng)神會，蹬著雙腿一步游了過來，伸出蒼白的手一把抓住廣惠的腳腕。

“成了。”石小七心中竊喜，決定再多多幫侄女，旋即推了廣惠一把。

誰承想，看著形容枯槁的廣惠竟然紋絲不動，不論石茵茵怎么拽著他，他都穩(wěn)如泰山。

只聽見他厲聲道：“原來如此。邪祟還不退散！”

他將手中錫杖往地上一震，鐵環(huán)碰撞發(fā)出陣陣刀劍交錯的聲響，一道金色的罡氣從腳下迅速炸開，將石小七彈出數(shù)米遠(yuǎn)。

石小七捂著疼痛的胸口哀嚎著爬起身，卻看見前方金光熠熠，夜幕下的灘涂如同佛堂般明亮。

廣惠的斷臂處生出一只巨型的金色佛手法相，牢牢地將石茵茵抓住舉在半空。

“你放開我，臭禿驢！”石茵茵大聲地嘶喊著，可任由她如何掙扎，都逃不出對方手掌心。

“南無阿彌陀佛，邪祟，我定讓你魂飛魄散！”

“紅蓮業(yè)火！”

廣惠低頭念咒，天地頃刻間一片肅靜，唯有梵音繞梁，令人仿佛置身于佛堂之內(nèi)。

只見他僅剩的左臂上皮膚爆裂開來，露出一片片赤紅，無數(shù)的火焰從其中跳躍而出。灼烈的火球在空中閃轉(zhuǎn)騰挪，逐漸匯成一個蓮花的形態(tài)。

當(dāng)廣惠念完咒語的那一刻，無數(shù)的火球閃著炙熱的火光，一一沖向無助的石茵茵。

石小七趴在地上，絕望地看著烈火砸中她，蒼白的皮膚如同干燥的樺樹皮，一觸即燃，火焰像是猛獸般啃咬著她瘦弱的身軀。

她平時明明是個愛哭鬼，一有點事情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叫嚷著“七叔快來幫我”。

可這次卻意外地沒有哭喊，她是不疼嗎？

她又怎么會不疼，上次的火折子沒有碰到她都讓她疼得叫出聲來。

可她現(xiàn)在就是沒有哭，咬著牙忍受著無邊的痛苦，拼了命地扭過頭來看向石小七。

她的半張臉燃著烈火，火舌攀著向上爬，燒掉了石小七為她新編的頭發(fā)，發(fā)出噼里啪啦的響聲。

灼灼火光在她蒼白的臉上映出一絲血色，剩下那只猩紅的眼里有淚水在打轉(zhuǎn)，眼中的凄涼如同秋天蕭索的灘涂般死氣沉沉，她蒼白的嘴里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再見了，七叔。”

伴隨著石茵茵凄楚的遺言，她的身體逐漸化作零碎的火星消失在無邊夜色里。一陣秋風(fēng)吹過帶走無數(shù)寂寥的火星，天地又回歸黑暗。

她的殘軀中飄出三道微弱的光芒，朝著三個方向飛去，很快便消失不見。

她帶著所有的遺憾和憤恨，如同解脫般消失在無邊夜色里。

要問一個小小年紀(jì)的孩子犯了什么罪孽才會招此惡果，答案是永恒的沉默。

大家似乎都忘記了，在幾個月之前，她還是個追著蝴蝶的孩子。

“茵茵！不要啊！”

石小七痛苦地趴在地上，悲憤像是一團(tuán)濁氣頂在他的胸口，他惡狠狠地瞪著廣惠，眼中滿是血絲。

“臭和尚！我殺了你！”

石小七撿起一塊石頭，跌跌撞撞地朝廣惠沖去，對方只是輕輕揮動錫杖，一陣劇痛便從后背傳來。

他重重倒在地上，劇烈的疼痛從脊背蔓延到全身，讓他一時難以動彈，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染紅了一片湖水。

耳邊傳來廣惠平靜的聲音：“阿彌陀佛，施主被邪祟所蠱惑，還請施主回頭是岸。”

怒火沖上顱頂，石小七咽下口中粘膩的血漿，怒罵道：“我回你娘的頭！”

他強(qiáng)忍著疼痛像瘋狗一樣向廣惠撲去。

“執(zhí)迷不悟。”

又是一道錫杖重重落在石小七的脊背上，他被死死按在地上近乎昏厥。

不甘的淚水不受控制地從眼中流下來，最終匯入渾濁的湖水中，如一滴雨露進(jìn)汪洋，再也不見。

廣惠抬起頭朝著湖面的方向喃喃自語道：“水鬼未除，想必那位蛟神也是尸位素餐之輩。蛟神？不過是鄉(xiāng)民們的淫祀罷了。既然今日已施展法力，不如通通一網(wǎng)打盡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