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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神諭

《增廣賢文》有云:生不論魂,死不認尸。意思是說,人活著看不見自己的靈魂,認不得靈魂長什么樣,人死后繼續輪回,不會記得原來的肉身??晌也]有輪回,自從死后,我一直停留在中國南方的這座小城里,更確切地說,我一直停留在楊柯身邊,哪里都沒有去。

我是怎么死的呢?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我,因為殺害我的兇手是一個我沒想到的人。

那晚我趕回青山醫院后被盧蘇蘇的追債人捅了幾刀,雖然后來楊柯救了我,將我送到了醫院,但牛大貴又忽然沖進病房,朝我的心口猛刺了很多刀。我是醫生,一瞅就清楚那傷勢已回天無力,我必死無疑。可我心中仍有許多問號:牛大貴不是得狼瘡腦病死了嗎?他怎么可能還活著?這病是我們確診的,絕對不可能有錯,牛大貴也絕不會有詐死的可能,陰謀論可敵不過科學。

問題是我確實死了,而且死了很久。按照心理學上講的悲傷的五階段——否認、憤怒、討價還價、沮喪、接受——我已經到了接受的階段,楊柯也一樣。

這不,早上六點,天還沒亮透,楊柯就一如既往地早起,只是沒有再去晨跑了。自從我死后,楊柯不僅中斷了晨跑的習慣,連胡子也懶得刮了,雖然樣子看起來像老了十歲,但人依舊帥氣??粗鴹羁滤⒀老茨?,換上筆挺的西裝,穿上锃亮的皮鞋,我很想上前打招呼,奈何怎么努力都沒用,他就是聽不到,也看不見。

在楊柯系鞋帶時,我就想,我怎么像個跟蹤狂,成天跟在他身邊。如果我有良心,至少應該回家看看父母才對。要知道,我媽當時才做完手術,盡管我知道她沒有得癌癥,病應該已經好了,但我起碼應該回家再看老人家一眼吧。奇怪的是,我怎么都無法離開楊柯身邊,仿佛有什么力量束縛住了我。

我想不通的問題還有很多,舉個例子,那晚是誰闖進了楊柯家,他安裝的攝像頭最后拍到了什么畫面,我一直不知道答案。楊柯似乎也不著急,從不主動去了解,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還有一件事,我也日夜掛念著。記得武雄摔下樓梯重傷后曾告訴我們,X不是一個人,而是代表了四支筆,是一個四人團隊,每支筆代表一個人。X有兩代,第一代有主任何富有、楊柯的父親楊森、一個武雄也不知姓名的小女生,至于最后一個人是誰,他也不知道;第二代X則有武雄本人、小喬、張七七,第四個人與第一代X情況一樣,武雄同樣不知道對方是誰。他們一直是用書信聯系的,對方也許是醫院的人,也許是醫院外面的人。

至于X是用來干嗎的,武雄解釋那是一個游戲,可惜他氣數已盡,話沒說完就昏迷了。楊柯后來在太平川的簽售會上打電話告訴我,武雄小腦的延髓有淤血,壓迫到了呼吸中樞,已經不能自主呼吸,只能上呼吸機了。接著,楊柯就撞見了正在簽售的我,但我為了救盧蘇蘇,沒有與他對質,轉身就跑掉了。

據我的觀察,楊柯似乎對我隱瞞身份的事沒有生氣,他每天只是如同行尸走肉般地上下班,沒有半點業余生活。

去醫院的路上,我坐在副駕駛座上,楊柯面無表情地開著車,到一個紅綠燈路口時,他放了一首歌:鄭中基的《超人》。以前我們去芒山鎮的路上,他也放過這首歌,它的粵語版叫《有種》,是電影《行運超人》的主題曲??墒歉鑴傞_個頭,楊柯的手機就響了,因為在開車,他就用藍牙耳機接了電話:“喂,副主任?陳仆天以前的病人?好的,我來吧,我馬上就到醫院了?!?/p>

我以前的病人?見狀,我不禁犯嘀咕,季副高怎么忽然打電話跟楊柯討論我的事?該不會是哪個病人投訴我了吧?這也太不厚道了,我都死那么久了,還不放過我。

話說回來,以前還真有一些家屬來青山醫院探望病人后投訴的,他們會說你們給我親人亂吃藥,把人都吃傻了。實際上,精神科藥物都會有許多副作用,常見的有腸胃不適、惡心嘔吐、睡眠不好、頭痛頭暈,嚴重的還會引發藥源性帕金森綜合征、急性肌張力障礙、遲發性運動障礙等,但停藥以后,這些副作用會逐步消失。某些人說,有些病好轉之前會先惡化,也是有點道理的。但需要說明的是,有副作用并不代表病人就不應該吃藥了,重要的是要選擇合適的藥物,并進行藥物調整,遵循醫囑。

就在我胡思亂想,以為自己又要倒霉時,楊柯已經來到了醫院,并且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門診部的一科診室。那里有個打扮精致的女生在等著,宋強也在,見楊柯來了,他就說有病人以前掛了陳醫生的號,現在來找麻煩了。

“她怎么來了?”

遠遠地,我就瞧出來那個女生是誰了——她叫阿麗,是我剛來青山醫院不久后診治過的一個病人。實話實說,我診治過太多病人了,某些病人可能早就不記得了,除非先給我看一眼我寫過的病歷。可阿麗我一直有印象,這倒不光是她和楊柯的堂妹楊果患過同一種罕見的恐縮癥,而是她后來住院了兩天,因為移情的關系喜歡上了我,所以即便結束了治療,她還是會經常穿得漂漂亮亮的來找我,有時是假裝病情復發了,有時是隨便找個借口。

不過,阿麗是危險性低的病人,與那種要死要活的糾纏者不一樣。我看阿麗還是個高中女生,年紀尚小,被她圍堵過幾次也沒有報警,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算了。

這天,我以為阿麗不知道我死了,又想找借口來見我,沒想到她開口就說:“我知道是誰殺了陳醫生?!?/p>

也許季副高先提醒了楊柯,所以他毫不驚訝:“那去找警察吧。”

“他是你同事,你都不關心他怎么死的嗎?”說著說著,阿麗捋了捋烏黑的長發,一股玫瑰香氣隨即撲鼻而來。

我們經常遇到胡鬧的病人,早就見怪不怪了,楊柯果然不客氣地趕人:“死都死了,關心又能怎樣?再說,他不在了,我還樂得清靜呢?!?/p>

“你……”我和阿麗異口同聲,只是沒人聽得見我罷了。

“我還要忙,走了。”楊柯面無表情,根本不想應付工作之外的人。

看人要走了,學過一點皮毛功夫的阿麗就趕緊上前,拽住楊柯的手臂,湊過去說了一句話。那句話說得很小聲,不只我沒聽見,宋強也沒有聽見。奇怪的是,楊柯馬上愣住了,看樣子,似乎阿麗說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顯然,阿麗是有備而來的,看人停住了腳步,就乘勝追擊:“好,我承認,這大半年來,我一有時間就偷偷跟蹤陳醫生,所以我什么秘密都知道,包括他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我也都知道?!?/p>

“什么?”我大吃一驚,原來這大半年來,我被阿麗跟蹤過,這是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

要知道,當初為了避嫌和提高治療效果,楊果被分到了我這邊,阿麗是楊柯的病人。直到她住院,我倆的交集才多了起來。當時我們接觸的時間不長,就算有移情,阿麗也不該陷得那么深吧。而且論長相的話,楊柯比我英俊多了,怎么會有人看上我這種窮小子呢?

不管怎樣,阿麗耳語的那句話作用非常大,想必她確實跟蹤了我,然后看到了什么吧,不然怎么唬得住楊柯。因此,緩了幾秒鐘后,楊柯就吩咐宋強先去住院樓,他一個人留下來就好。

宋強有點不放心,走之前不專業地當面問:“她說了什么呀?”

“不用你管,”楊柯黑著臉趕人,“走吧?!?/p>

宋強不敢挑戰楊柯,楊柯一說完這句話,他就夾著尾巴,一溜煙地跑了。可是,我和宋強一樣好奇,這嬌小的阿麗到底說了什么,能讓楊柯這種臭脾氣的人那么配合。

“進來說吧?!睏羁乱贿呑哌M診室一邊解開黑色西裝外套的扣子,自顧自地坐了下來。

阿麗很熟悉青山醫院,像回家一樣,看楊柯買賬了,就跟進來坐下,然后眼神惆悵地問:“你想他嗎?”

“說正事。”楊柯提醒。

“為什么他死了,你們都像什么事都沒發生一樣?”阿麗不死心地問。

楊柯面露不悅,似乎下一秒就要說:你是他什么人?可他沒有回嗆,還是保持專業水準地問:“有些人不會把難過都寫在臉上?!?/p>

“是嗎?”阿麗半信半疑。

楊柯轉了轉手中的筆,平靜卻不容置疑地說:“繼續剛才的話?!?/p>

“我會繼續的,但是你要先幫我一個忙?!卑Ⅺ惐緛砗茏孕?,但此話一出,她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

“我不像你,沒時間玩游戲,你不說就算了?!北涞臈羁乱稽c也不配合。

阿麗不住校,只要不上課,確實挺自由的,要不然她當初也不會去六合武館學武術了?;蛟S正因如此,她才有時間跟蹤我。

我記得阿麗的脾氣挺火暴的,被楊柯那么一沖,我以為場面會變得難堪,可她顯然會看人下菜碟,瞧楊柯沒有我那么好說話,便尷尬地笑了笑,服了軟。

這時,診室外響起了很清脆的高跟鞋聲,我一聽就知道是岳聽詩,果然沒多久,她就帶著一個七八歲大的小病人從一科診室外面經過。當發現楊柯和阿麗在里面,岳聽詩的眼神變得復雜了起來,雖然她只掃視了一秒不到。楊柯不在乎岳聽詩怎么看他,只有阿麗回味了那個眼神,然后與其他精神病人一樣,離題千里地問:“那個女醫生是不是跟陳醫生有一腿?”

楊柯沒有回答,眼神變得威嚴起來。阿麗見狀,像一只小白兔那樣,乖乖地拿出手機,并滑出了一張照片讓楊柯過目:“這是上帝的神諭吧?”

“什么鬼東西?”站在一旁的我忍不住湊過來瞄了一眼。

楊柯不以為然,畢竟有的精神病人喜歡夸大其詞,可接過手機一瞧,他就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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